意志:叔本华哲学与中国美学(1)(2)
2013-08-27 01:45
导读:认识到庄子的悲剧意识,再回过头来讨论中国有没有悲剧这一长期困惑学界的问题,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据我所知,学界有不少人是不同意中国没有悲剧
认识到庄子的悲剧意识,再回过头来讨论中国有没有悲剧这一长期困惑学界的问题,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据我所知,学界有不少人是不同意中国没有悲剧这一说法的,但却没有从根本上探求中国悲剧意识的根源。大多是举了一些具体的作品例证来反驳,如“中国十大古典悲剧”,尤其是《窦娥冤》、《赵氏孤儿》、《桃花扇》等等。具体的例子固然能说明一些问题,但没有从根本上,即从所谓“终极问题”,以及“对人生悲剧性感受”等问题上来深入论述,因此不仅反驳无力,对深探中国悲剧精神之根源也无甚助益,有时反而给人以理屈辞穷乃至强辞夺理之感。如果我们能从生命悲剧意识这一角度来深探中国悲剧之根源,从庄子悲剧意识中重新审视中国悲剧及悲剧意识,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中国古代悲剧大约可以分为三类:其一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模式,如《窦娥冤》,其二是精忠义士式的悲剧,如《精忠谱》、《赵氏孤儿》等;其三是看破红尘、解脱人生式的悲剧,《桃花扇》、《红楼梦》是其代表作。这最後一种,是与庄子悲剧意识相一致的。王国维以叔本华的悲剧观为皀臬,判定《红楼梦》是真正的悲剧。他说:“《红楼梦》一书,与一切喜剧相反,彻头彻尾之悲剧也。”③王国维:《红楼梦评论》。然而遗憾的是,王国维却认为《红楼梦》的悲剧精神与整个中国人的精神是背道而驰的。他指出:“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
戏曲小说,无往而不著此乐天之色彩:始於悲者终於欢,始於离者终於合,始於困者终於享;非是而欲厌阅者之心,难矣。……故吾国文学中,其具厌世解脱之精神者,仅仅有《桃花扇》与《红楼梦》尔。而《桃花扇》之解脱,非真解脱也。……故《桃花扇》,
政治的也,国民的也,历史的也;《红楼梦》,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此《红楼梦》之所以大背於吾国人之精神,而其价值亦即存乎此。”③在这里,王国维犯了一个绝大的逻辑错误:生长在中国文化精神土壤中的《红楼梦》,怎么可能“大背於吾国人之精神?”难道《红楼梦》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或者是天外的“飞来峰?”历史是不可能割断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红楼梦》的悲剧精神也绝不是偶然的。其“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正是“以谬悠之谈,荒唐之言”(《庄子·天下》)而喷发出的“蒙叟之哭泣”的精神延续,是以庄子为代表的中国古代悲剧精神在文学上的升华。或许王国维在无意识中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在《红楼梦评论》一开始,即引老、庄的话以证之:“《老子》曰:‘人之大患,在我有身’。《庄子》曰:‘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忧患与劳苦之与生相对待也久矣。”王国维:《红楼梦评论》、《老子》原文为:“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见《老子》王弼注本。可惜王国维执迷於西方之论,惟以叔本华之论为皀臬,导致他最终没有清醒认识到庄子悲剧精神与《红楼梦》悲剧精神的内在联系。而得出了不合乎逻辑的错误结论。其实,在中国文学艺术的长河之中,具有庄子悲剧精神的作家作品,并非仅有曹雪芹与《红楼梦》。从阮籍、稽康到陶渊明,从李白、司空图到苏东坡,从李贽、汤显祖到曹雪芹,庄子的悲剧精神,在这些杰出的文学家身上折射出了艺术美的熠熠光辉。体会一下阮籍的悲恸吧:《晋书·阮籍传》说,阮籍“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阮籍“恸哭”什么?他的“忽忘形骸”,“经日忘归”,这些“忘”,与这“恸哭”有关联么?不知阮籍者,谓之“矼”(“时人多谓之矼”)。深知庄子之悲剧精神者,就不难理解阮籍这非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大悲大恸了。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不是悲歌,却胜似悲歌。“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苏轼前、後《赤壁赋》,其中隐蕴着的,正是那山光水色之间漂浮着人类悲哀:“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於悲风。……”乃至李贽的“流涕恸哭,不能自止”李贽:《杂说》,见《焚书》卷三。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其中的“悲恸”、“悲哀”,正是中国艺术的悲剧精神。而其根源,主要应溯源自庄子的生命悲剧意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悲剧精神,虽与叔本华之论有某些相似之处,但就根本上而言,却是与西方悲剧精神大不相同的。西方悲剧精神,重在表现一种由恐惧而来的崇高感,而中国的悲剧精神(这里主要指由庄子而来的悲剧精神),则重在看透人生而达到物我两忘的空灵超脱感;西方由悲而崇高,故悲得惨烈;中国由悲而旷达,故悲得深沉而飘逸。这是两种不同的悲剧精神,两种不同的悲剧美感。只有明智地认识到这一点,可能真正发现中国的悲剧精神之所在。Σ换崛ヒ晕髀芍校更不会责备中国人“对人生悲剧性的一面感受不深”(朱光潜语)。关於中西悲剧精神的比较,尚需另撰长文探讨,这里就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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