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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鸟焚林而铩翮,鱼夺水而暴鳞,嗟宇宙之辽旷,愧无所而容身。(颜之推《观我生赋》)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无已。(阮籍《咏怀》其三)
在险恶的环境中,魏晋士人的生命如同秋风吹野草、扫落叶,凋零无常,朝不保夕,他们通过这些灌注了自己悲凉慷慨之情的自然景象,抒发了面对残酷现实时内心的焦虑、孤独、忧伤、凄冷和无奈。这种感伤已不是人生苦短、壮志难酬的慨叹,而是在哲学的高度上对生命的深层感伤、对生命价值新的理解和期待。现实是险恶、僵化和封闭的,只有以本真示人的自然才是唯一可以倾心交流的对象,于是魏晋士人移情山水,把强烈的生命感伤意识移植于山水之中。如《世说新语•言语》载:“卫洗马初欲渡江,神情惨悴,语左右曰:‘见此茫茫,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士人们面对浩荡东去的江水,辽阔无际的江山,联想到茫茫的宇宙,短促的生命,飞逝的时光,的确感到“百端交集”,悲不自胜。在这里,乱世中强烈的生存焦虑化作了对岁月流逝的浩叹和对生命消失的哀咏。魏晋士人把自然审美看作一种情感的活动,形成了以缘情为中心的文学观,通过吟咏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在对自然物象的变化和人事变迁的感喟中流溢出深刻的悲情意识。《世说新语•言语》载:“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简短的话语中生命苦短,人生不永的深深忧伤已沛然而出。自然事物可以有变迁有延续,只有人生是无可重复无可替代的,生命的辉煌和人生的满足是暂时的,悲哀与孤独才是人生的底蕴。汉末以来人生苦短的生命之叹,虽然还是一样的深厚,但是这生命之叹已经融入大自然之中了,一种震撼整个生命的悲情油然而生,魏晋士人情感体验的深度和力度已远远超过了前人。 (科教作文网 zw.nseac.com整理)
值得注意的是,魏晋文学中借自然所传达的情感与两汉文学中所表现出来情感已经有了质的差别。魏晋文学中的深情感伤既来自于魏晋士人对残酷现实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和由自然生命的永恒所引起的对自我生命的关注(这种感伤进入了生命的深层,回荡在宇宙时空和心灵本体之中);也来自于魏晋士人对传统自然审美观的解构,并在深情感伤的背景下创造出新的自然审美价值观。从情感内容上说,魏晋文学所抒发的感情,既不是歌功颂德之情,也不是对王政得失的忧患之情,而是重在抒写渗透着个人经历和体验的深沉感悟。抒发感情的目的也由怨刺王政转变为排解人生忧嗟的感伤,寻找精神的慰藉。从情感的深度上说,魏晋文学已经远离了儒家“哀而不伤”“发乎情止乎礼仪”的准则,主张任情而动,率直地抒发个人深沉浩茫的人生忧患意识,强调个体情感的深挚动人。从情感形式上说,魏晋文学重在缘物感兴,把深挚的感情寓于鲜明的自然意象,善于将悲怆的感情形式化,审美化。
三、美在感悟——超越的生命意识
魏晋士人对自然的欣赏不只是把山水草木当作“移情”的对象,更是把山水草木当作平等的可以进行心智交流的对象来看待,他们借自然感悟人生,超越现实,追求“自然”的生活,心灵的自由,乘运委化,天人合一。
魏晋士人寄情逍遥于山水,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任真自适,最大限度地满足对自由人生的憧憬。《世说新语•识鉴》载,张季鹰被任命为齐王的东曹掾,住在洛阳,看见秋风吹起,于是想起家乡吴地的菰菜羹、鲈鱼脍,于是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于是命令御者驾起车马就回归故乡了。张翰忧患备尝,成败毁誉,均不足萦怀,只求能得到使人生适意的菰菜羹、鲈鱼脍、一杯酒。这正是当时魏晋士人一种普遍的人生态度。张季鹰等魏晋士人不为外物所役,不为名利所羁,莫不以心灵的自在自适为贵,渴望沉浸于明山秀水之中,获得宁静的精神天地,忘掉世俗的纷扰。 大学排名
对魏晋士人来说,徜徉在自然山水中不仅可以获得自由的生命情调和个性精神,而且可以从中体味自然的生命韵律而忘却自我,心灵与万化冥合,达到与自然浑然一体。嵇康于“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无拘无束悠闲自得的情景中,忽有所悟,心与道合,“我”与自然融为一体。这“既是对于道的了悟,又是一种审美,一种对于宁静的美的体验”③。阮籍宁愿“与造化为友,朝餐阳谷,夕饮西海,将变化迁易,与道周始”(《大人先生传》)。由此可以看出,与自然同体,逍遥游放的高情远趣成为魏晋士人最美妙的追求。在魏晋文学中自然景物高度主观化,心灵化了,魏晋士人于这种主观化心灵化的自然中,忘掉了世俗的纷争,实现了对个体有限生命的超越。士人们完全融入到自然中去了,心灵与自然交融在一起,人的自然性得以重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饮酒》其五)在陶渊明的世界里,村落、炊烟、田野、月色、山涧、树木都和人的心灵相通,安静的山野间生活,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是那样的合理,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永恒。人也在这和谐的大自然里自得自足,成了自然的一部分。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以陶渊明为典型代表的魏晋士人暂时摆脱了官场和政治纷争的骚扰,忘却了痛苦和不快,精神与肉体也同时获得了自由和解放。此时,“外在的世界消失了,只剩下一颗通体澄澈的审美的心灵,而这颗心灵也没有了外在的堤防与界限,已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在大化流行中自然而然地运行。”④在魏晋士人看来,惟有到大自然中去寻求山水之趣、田园之乐,方能使自己的精神获得慰藉,使自己的人格保持完整,拥有一份超脱通达的心境,寻找到人生的自由天地,将超然的心境在悠远无际,广袤无垠的自然中升华到“道”的境界,从中领会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