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是一种普遍价值观(6)
2016-02-18 01:20
导读:来自文化差异的理由 还有一些为民主的地区差异性辩护的论点,不是与经济环境有关,而是与文化差异有关。这些论点中最有名的也许是所谓的“亚洲价
来自文化差异的理由
还有一些为民主的地区差异性辩护的论点,不是与经济环境有关,而是与文化差异有关。这些论点中最有名的也许是所谓的“亚洲价值观”,据说亚洲人具有重视纪律而不重视政治自由的传统,因而这些国家对民主必然持更为怀疑的态度。我在“卡内基道德与国际事务理事会”的讲座中比较详细地讨论了这种观点。
在亚洲文化史上,尤其是在印度、中东、伊朗和亚洲其他国家的古典传统中,我们很难找到支持这种观点的任何确实根据。例如,公元前三世纪印度帝王 Ashoka 的铭文中就有关於容忍多元主义、保护少数是国家职责的最早最明确的记载。
亚洲面积广袤,人口占全世界的百分之六十。对亚洲的多种民族归纳出普遍的结论很不容易。主张“亚洲价值观”的人有时首先将东亚当作特别适合这种主张的地区。尽管有人野心勃勃地主张,亚洲各国都很相似,但关於东西方差异的普遍命题往往以泰国以东的亚洲国家为例。我们应该感谢李光耀,他清晰而充分地解释了这种观点,而其他人的解释往往模糊不清。李光耀说,“西方关於社会和政府的观念与东方有根本不同”,“我所说的东亚,是指韩国、日本、中国、越南,它们与东南亚不同,後者是中国文化与印度文化的混和物,尽管印度文化本身也强调类似的价值观”。
然而,在东亚的内部,不仅在日本、中国、韩国和其他国家之间,而且在每一个国家内部,存在著的差异很大的文化成份。人们在解释“亚洲价值观”时经常引用孔子的话,但这些国家的文化不仅受到孔子的影响,也受到其他影响。例如,日本、中国和韩国的佛教传统,历史悠久而影响广泛,在一千五百多年内具有很大势力。另外,这些国家还受到基督教的相当大影响。这些国家中,没有哪个国家存在一种崇尚秩序胜於崇尚自由的均质文化。
而且,孔子本人也不主张对国家的盲目崇拜。子路曾向他请教如何为君王服务,孔子的回答可能要引起当今威权政府新闻检查官的怀疑。他说:“即使得罪君王也要讲真话” ( 《论语·宪问篇》:“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 。孔子并非反对在现实中要谨慎和讲究策略,而是主张在必要时人民可以反对坏的政府。他说:“如果政府表现好,要大胆说话和行事;如果政府表现不好,要行事勇敢但说话温和。” ( 论语·宪问篇》:“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 ) 。
孔子确实明确指出,想象中的宏伟“亚洲价值观”的两个标尺,即对国家的忠诚 ( 忠君 ) 与对家庭的忠诚 ( 孝 ) 之间,可能发生严重冲突。许多主张亚洲价值观的人认为国家角色是家庭角色的延伸。但正如孔子所说,两者是相互冲突的。叶公对孔子说:“我有一个刚直不阿的邻人,他父亲偷了一只羊,他就谴责自己的父亲。”孔子答道:“在我的邻人中间,刚直不阿的人行事不同:父子相互掩盖,这也是刚直不阿。” ( 《论语·子路篇》:“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责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於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
将亚洲价值观单一地解释为反对民主与政治权利,这种观点经不起严格推敲。我们不应该过於严格地批评这类观点缺乏学术证据,因为提出这类观点的并不是学者而是政客,而且往往是威权政府的正式或非正式的代言人。有趣的是,我们学者对实际政治的态度也许不大现实,但现实政客讨论学术问题的态度却非常不实事求是。
当然,在亚洲传统中不难找到关於威权主义的记述,但西方经典中也很容易发现这类记载。只要查一下柏拉图或者阿奎纳 (Aquinas) 的著作,就可发现崇尚纪律并非亚洲的专利品。仅仅因亚洲存在一些关於纪律和秩序的记载,就否定民主是普遍价值的可能性,就犹如根据柏拉图或阿奎纳的著作 ( 姑且不提欧洲中世纪的大量赞成宗教裁判的著作 ) ,而反对民主可能是现今欧洲或美国政府的一种自然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