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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谓“现在”又是什么呢?按奥古斯丁的思路,这个“现在”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当下的思想-意识,他笼统地称为“直接的感觉”。因此,过去和将来都以现在的方式存在着,而不是与现在截然分离的。在这个意义上,过去、现在、将来都存在于我们的思想中:“过去事物的现在就是记忆,现在事物的现在就是直接的感觉,将来事物的现在就是期望。”2实际上,这等于说,时间就展现为记忆、当下的意识和期望。时间以这三种思想-意识到来而展开自己,伸展自己和融合自己。所谓“时间就是思想的伸展”,也就是说,整体时间就是在当下的意识(现在)中联系起来的记忆与期望。但是,这并非意味着,时间是一个“意识流”,毋宁说,时间是一个意识视野:在这个视野里,人们不仅可以看到当下的事物,而且能理解过去了的事物,同时还能看到将来的可能性。
于是,时间就这样由一种外在的物理之流被内在化为一种“思想的伸展”。对于这种内在时间而言,它首要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它不再是可以被分割为三段的线性之流,而是不可分割地统一于现在的视野性存在。一切事物都是在这个视野里显示它们各自的来历与种种可能性;也只有在这个视野里,事物才显示出它是有来历(源头)的,并且有超出其当下现成性的其他可能性,因而是一个整体的存在者,而不仅仅是一个现成的存在者。也就是说,由于这种内在时间的过去、现在与将来不可分割地统一于一体,在时间中的事物才是一个整体的存在,即不仅当下存在着,它同时有来历且有尚未到来的其他可能性。
与这个基本特征相应,内在的视野性时间具有另一个基本特征,这就是它有“长”与“短”,因而是可理解、可度量的。
虽然作为物理之流的线性时间历来被视为可计算、可度量的时间,但是,奥古斯丁经过缜密的分析后却发现,它恰恰是不可度量的。因为将来尚未存在,无从度量,过去已不存在,也同样无法度量。那么,现在呢?“现在没有长度,亦无从度量。”1因此,如果时间的确是一种外在的物理之流,那么,它就是不可度量的。但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却总在度量时间:地球自转一周,人们会说,过去了24小时或一天一夜;根据马或汔车的奔驰速度,人们测算从罗马到米兰需要多少时间;虽然我现在饥肠辘辘,但我还得忍耐二十分钟,因为做好一顿午餐需要这么长时间。这是怎么回事呢?人们这里所度量的是时间还是运动?当然是时间,是事物在运动中的时间。因为人们正是通过度量事物在运动中的时间来调整、安排自己的生活与行动。否则,人们无需去关注、度量运动的速度与规律。这里更为根本的问题是:人们如何能够度量时间?实际上,正是这个问题进一步把奥古斯丁引向了内在时间观。
我们是什么地方度量时间呢?奥古斯丁问:是在空间里吗?与其说是在空间里度量时间,不如说是借助于空间来度量时间。但是,即便承认我们是借助于空间来度量时间,空间的大小与时间的长短也没有关系,而只与人们对空间的规定有关系。因为人们既可以用地球自转一周来表示一昼夜,也可以用人工钟表的时针转动两周来表示24小时。虽然地球自转一周的空间与钟表时针转动两周的空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以致相对于前者,后者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但是,人们却把这两个在大小上如此不相称的空间用来表示同样的时间。所以,如果说人们是借空间来度量时间,那么显然是以人们对空间的规定为前提。人们以什么样的空间来度量时间取决于人们对空间的规定,而与空间本身没有关系。如果不对空间进行先行规定,空间与度量时间就没有关系。这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在空间中度量时间。对空间进行先行规定的那种规定活动所在的地方才应是我们度量时间的地方。这个地方只能是我们的思想,奥古斯丁也称为心灵。他得出结论说:
“我的心灵啊,我是在你里面度量时间。……事物经过时,在你里面留下印象,事物过去而印象留着,我是度量现在的印象而不是度量促起印象而已经过去的实质;我度量时间的时候,是在度量印象。为此,或者印象即是时间,或我所度量的并非时间。”2
我们是在心灵(思想)里度量时间,也只有在心灵里才能度量时间。因此,所度量的东西必定是存在于心灵里的东西。这就是印象。通过记忆,印象被保留而伸展;通过注意,印象被维持而伸展;通过期望,从印象预知将到来的可能性。
那么,我们如何理解这种内在时间的量度或“长短”呢?按一般的理解,过去已不存在,将来尚未存在,它们如何有长短呢?
实际上,当奥古斯丁把时间理解为一种内在时间,即时间是心灵的伸展时,过去也就并非不存在了,而是以记忆方式存在于现在;将来也不是尚未存在,而是以期望方式作为可能性存在着。但是,奥古斯丁并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一点,他是这样解释时间的“长短”:
“……由于人的思想工作有三个阶段,即:期望,注意与记忆。所期望的东西,通过注意,进入记忆。谁否定将来尚未存在?但对将来的期望已经存在心中。谁否定过去已不存在?但过去的记忆还存在心中。谁否定现在没有长度,只是疾驰而去的点滴?但注意能持续下去,将来通过注意走向过去。因此,并非将来时间长,将来尚未存,所谓将来长是对将来的长期等待;并非过去时间长,过去已不存在,所谓过去长是对过去的长期回忆。”1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奥古斯丁对时间观变革的艰难与犹豫:一方面,他力图突破希腊的物理时间观,否定时间是一种外在的物理之流或运动之流,而把时间看作是思想的伸展而存在于心灵里;于是,时间虽然分过去、现在和将来,但是,它们都存在于当下的思想-意识里,因为不管是作为过去的存在方式的记忆,还是作为将来之存在方式的期望,都是以当下活生生的思想-意识为前提,就此而言,它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在当下(现在)存在着,而绝不是尚未存在或已不存在;同时,就时间是“思想的伸展”而言,不管是作为过去的记忆,或者作为将来的期望,还是作为现在的注意,它们都是一种持续或伸展,而决不再是一种疾驰而逝的点。但是,另一方面,奥古斯丁又仍深陷希腊人的物理时间观之中,以致于固执地坚持以为过去已不存在,将来尚未存在,而现在则只是疾驰而去的点滴。如此一来,时间本身是没有量度的,因而是不可度量的;我们有关时间的长短或量度,只不过是我们思想意识中的一种“感觉”,与时间本身无关。显然,这与奥古斯丁自己的主张相矛盾。因为既然时间只不过是思想的伸展或持续,那么,这种伸展或持续就是有量度,有长短的的,因而是可度量的。也就是说,时间的长短是时间本身所固有的量度,而不是附加上去的。这一观点在《忏悔录》里当然是明确的和自觉的,虽然经常与奥古斯丁的犹豫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