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节与学术--论冯友兰的道术变迁(2)
2015-05-13 01:40
导读:《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是冯友兰的绝笔之作,而《总结》又是全书的最后一章,大约写在他死前两三个月7,是他对"哲学"真正的"最后定论"。在这一章里
《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是冯友兰的绝笔之作,而《总结》又是全书的最后一章,大约写在他死前两三个月7,是他对"哲学"真正的"最后定论"。在这一章里,他对哲学的性质三致其意,并提出了金岳霖的"哲学是概念的游戏"。他如此"轻薄"自己的生平志业。也可以解释为,这是为自己当年在思想上的改变作一定的解嘲。"哲学"既然是一种"概念的游戏",那么冯友兰在"道术"上的几度变迁,也无非只是一种游戏罢了。后人又何需过分认真呢。
这种游戏的态度在冯友兰1948年出版的英文《中国哲学小史》(A Short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的最后一章中,也有类似的表示。在这一章ǎ他以自己为例来说明现代世界中的中国哲学(Chinese Philosophy in the Modern World)。他为哲学家所下的定义是这样的8:
哲学家只不过是"某种主义的信仰者",与其说他创造了解,不如说他创造误解。
当然,冯友兰这么说,有他一定的幽默。但哲学家在他看来并不需要一种道德上的使命却是事实。他在1933年《中国哲学史》下卷序言中所引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9,是他著书立说的宗旨。但这种继往开来的胸襟也罢,使命也罢,对冯友兰而言,与其说是道德的,不如说是学术的,或知识的。
冯友兰在英文的《中国哲学小史》中说10:
哲学,尤其是形上学,对具体事物知识的增加是无用的,但对一个人心智境界的提升却是不可缺的。
类似的话在《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的《总结》中又说了一次,但加了一些补充说明11:
哲学的概念如果身体力行,是会对于人的精神境界发生提高的作用。这种提高,中国传统哲学叫做"受用"。受用的意思是享受。哲学的概念是供人享受的。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www.nseac.com )
对冯友兰来说,哲学一方面是一种概念的游戏,一方面又带着一定的"工具性"。哲学是一个为人享用的概念。因此他所谓的"身体力行",绝不是一种"道德实践"。"身体力行"只是为了"提高精神境界"所必不可少的实际操练。一种未经操练的哲学概念是无法真实"受用"的。这样对待哲学的态度不仅是功利的,同时也带着工具主义和享乐主义的色彩。
冯友兰这样对待哲学的态度,和传统中国知识分子把孔孟的哲学和教训当成自己的信仰和行为的规范,是截然异趣的。对冯友兰而言,生命的意义并不在实践某家的哲学。他所谓"哲学的概念,是供人享受的",也就是,哲学的概念是为"我"服务的,"我"不是为哲学概念服务的。这个为我服务的概念可以是孔孟的"成仁取义",也可以是庄子的"逍遥游"、"应帝王",当然也不妨是马列主义的条条框框。
这样的研究写作态度,可以用冯友兰在《新原人》《自序》中的一段话作为脚注:"其引古人之言,不过与我今日之见相印证,所谓六经注我,非我注六经也。"12"我注六经"是我为六经服务,而"六经注我",则是六经为我服务。
1959年,冯友兰写《四十年的回顾》长文,检讨自己过去四十年来在研究工作中所犯的错误,在完成《中国哲学史》之后,他理解到:"研究历史,特别是研究古代历史,真是好玩,就是那么些材料,你可以随便给它解释,差不多是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13这段话虽然是共产极权下的自我批评,但与冯友兰视哲学为一种工具的看法却若合符节。哲学既可以为我所用,历史又何尝不可呢?在相当的程度上,冯友兰把历史的解释(interpretation)也当成了一种"游戏"。
冯友兰把二战以前中国的哲学研究分成两大营垒:北大著重历史发展的研究,而清华则强调哲学问题的逻辑分析。他自己是清华学派的代表,他自称"我在《新理学》中所用的方法完全是分析的"14。这种所谓"完全分析"的方法是把中国哲学中的一些概念诸如"理"、"气"、"仁"、"义"等等,视为一个理解的"对象"而进行"解剖"。这个过程和
化学家或
生物学家在实验室中工作的态度,并没有基本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