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与“突围”——《西游记》所蕴藏的一(2)
2015-06-29 01:06
导读:唐皇谴人取经,可以视为对天界的反叛,「天道」并不能给予唐朝统治的「合法」根基(他已经有违「天道」);如来谴使来寻取经人,也可视为佛界对人
唐皇谴人取经,可以视为对天界的反叛,「天道」并不能给予唐朝统治的「合法」根基(他已经有违「天道」);如来谴使来寻取经人,也可视为佛界对人界事务的干预,是对天界传统权威的架空。但是,天界的神圣权威已经被孙悟空打破,如来已经确立了在天界的至上地位,使天界已无暇或出于对如来的敬畏不敢干预──「取经」势在必行。
问题是,由谁去?为甚么观音和太宗选择了玄奘而不是别的人?由谁去取经并非是观音或是太宗一人说了算。太宗作为「人」的最高统治者,也会有自己的考虑,问题是,如何使二者的考虑达成一致。这个人需得入菩萨法眼,又要得皇上欢心。观音为甚么选择了玄奘?因为「江流儿和尚」是「极种降来的佛子,又是他引送投胎的长老」,在观音看来,正是「明智金蝉子之相」,与佛法既有前缘,也有现缘,又能实现如来「二而一」的战略部署,实在是最佳人选。太宗最后的选择也是玄奘。因为「他外公是当朝一路总管殷开山,他父亲陈光蕊,中状元,官拜文渊殿大学士」,用俗话讲,就是「根红苗壮」。他现在又是当朝的高僧,由他去,自是再恰不过6。既然佛与人主在由谁去取经的问题上已经达成共识,那么,就由不得唐僧不去了。唐僧并没有取经与不取经的选择,他根本就不会有这种选择的可能性。但是有人也许会问,《西游记》上不是写着唐僧是自己「请命」的吗?
三 唐僧为甚么去取经?──取经:唐僧的命定悲剧
是唐僧为甚么要为自己「请命」?为甚么自己「请命」获得「恩准」之后,又说自己去取经是「不得不7」8?他到底有甚么难言之隐?是甚么把他逼上了「不得不」去取经的境地?
是几千年的知识份子信奉的儒家思想所强调的「受命感」。在太宗问:「谁肯领朕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时,唐僧自己说得再明白不过:为「保我王江山永固」「愿效犬马之劳」。他是「与陛下求取真经」,目的在于「保我王江山永固」9。由此看来,唐僧实在算不得一个真正「喜修持寂灭」的高僧,他骨子里还是儒家思想那一套,只不过因为一些命定的灾祸,才不得不循入空门,但是儒家的那一套「忠君」理念却是他仍然所不能忘怀的。他跳不出儒家为中国古代的知识份子所限定的圆圈。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http://www.nseac.com) 唐僧出家为僧就非自愿,而是「佛」(这也是作者「不得不」信奉的)所宣扬的「命定」。他的性命是长老所救,自小生长在佛门,虽然在十八岁时「削发为僧」,却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亲生父母(「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母所养,岂有为人在世而无父母者乎?」),并且最终为父母报仇雪恨10。从这里可以看出,唐僧骨子里根植着儒家的「忠孝」思想。
但是他又不能不为僧,因为「命」是佛门所救。父亲复活后他选择继续为僧(这也是「八十一难」之一),并非是甚么佛门教义吸引他,「立意安禅」,而是要「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还是儒生的「知恩图报」的理念在他。另一方面,也是他父亲的悲惨遭遇使他对「官宦之路」有所畏惧所致。因此,他面临的是「身在佛堂而心在朝堂」的困境。想「忠君」而不能、不敢「忠」,「有沫圣恩」而不能报,胸怀强烈的儒生情怀却只能枯灯黄卷,坐禅颂经,他的生命悲剧限定了他的人生选择。这种现实与精神的矛盾和冲突一直持续到唐僧取经的路上。儒生情怀是唐僧所最不愿舍弃的。
唐太宗「尊佛」为唐僧「忠君」理想的实现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他终于可以利用「佛法」效命。我们可以想象当选为当朝高僧、主持水陆大法会时的唐僧内心深处的欢喜,因为他终于有可能摆脱灵魂底处的困境,要不然他就不会欣然接受主持水陆大法会的重任,「顿首谢恩」接受太宗授予的「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的大阐官爵11。
但是,玄奘的悲剧是否就此结束了呢?
如果如来没有统领三界的野心;如果人间没有遇到信仰危机和统治危机;如果他不是金蝉子转世;如果他外公不是「当朝一路总管殷开山」,他父亲也不是「陈光蕊,中状元,官拜文渊殿大学士」,或者他父母没有被害;如果他所讲的经卷可以「度鬼」,等待唐僧的似乎是一条光明的人生之路,他的「忠孝」的信念也可以得到践行。但是上述的假设不能成立,至少《西游记》的作者认为不能成立。那么,唐僧的命运悲剧和精神冲突就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