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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苏进保持了一副灼灼逼人的眼光,仿佛要让这副眼光刺穿世界的外壳,掏出世界的五脏六腑。朱苏进的作品多半涉及军营生涯,他洞悉种种秘密同时又超越这些秘密。所以,朱苏进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凡之见,或者假借作品主人公之口,或者干脆自己说出来。隐约之间,朱苏进有些自负——这一副眼光显示的精神标高让他自负。
自叙性散文《假如还有一次人生》和小说《接近于无限透明》之中,朱苏进都提到了童年时患病住院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在我看来,这一段经历对于朱苏进的精神成长史具有非凡的意义。朱苏进曾经反复地说,童年的灵魂纯洁无瑕,这样的灵魂必将留下第一个触碰者的指纹。医院、其他患者,尤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给朱苏进注入了什么?这是不是某种童年的精神创伤?或许可以说,这个隐秘的影响迄今还未结束。为了抗拒死亡的恐惧而诱发强大的精神创造——这种有趣的精神分析学式结论多少有些空洞。也许,这一段经历的意义有待于更为严密的分析,无论是对于批评家还是对于朱苏进自己。
三
考察一下朱苏进小说之中的人物谱肯定可以发现更多的内涵。
显而易见,朱苏进十分钟爱那些锐气十足的——尤其是思想锐气——军人。这批军人无疑是朱苏进心目中精英人物的某种投影。他们个个自命不凡,神气活现,目光如炬,言辞锋利。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敢于当众恸哭,或者发出野兽似的长嚎。军营是一个面目一律的所在,彼此重复的军人制服象征了纪律对于个性的严厉约束。军令如山倒,多数军人必须摒弃自我,如同一颗颗雷同的螺丝钉拧在一部大机器之上。然而,朱苏进所钟爱的这一批人物可能迅速地穿出千篇一律的操练和口令而显出自己的面目。锥在囊中,其末立现。这批人物如同男儿形象的表率,用朱苏进喜爱的一个比喻形容说,他们走路的时候两个睾丸碰得叮当响。这批人物包括《射天狼》之中的颜子鹄、袁翰,《引而不发》之中的西丹石,《第三只眼》之中的南琥珀,《绝望中诞生》的孟中天,《炮群》中的苏子昂、宋泗昌,《孤独的炮手》之中的李天如,《祭奠星座》之中的卓蛮,《醉太平》之中的季墨阳、夏谷、刘达,如此等等。
朱苏进十分推重所谓的军人气质:笔挺,坚硬,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敲起来当当响;军人甚至要在精神上穿起军装扎起腰带。《咱俩谁是谁》之中出现了三个不无猥琐的军内文职人员。即使如此,他们身上也有一种不凡的气概:
一位上校军官慨然出现在车厢的入口。背光,面目不清。肩头上的军衔铮亮,感觉是在吱吱叫。
然后是第二位上校,挨着头一位上校一站——那站法绝对不是重复,而是个强调:瞧我!或者:瞧什么哪?!
没完。竟然还有第三个上校,嵌进头二位的缝隙中,虽然身子被局限住了,但精神气儿却跟个枪通条似的笔直,敲一下都有声儿。
三位上校仅仅站在那么小的地面上,竟站出那么大的气派来!令人想起三枚弹丸站在一只弹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