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蘸惊涛倩写愁—论清初遗民诗人陆贻典学毕(2)
2014-11-06 01:15
导读:敕先“所学无所不窥”, 有深厚的学问根基,“自汉魏六朝三唐两宋,莫不上下鱼猎,含英咀华”, [4]尤长于诗学,曾与虞山王清臣、钱朝鼐、王俊臣重
敕先“所学无所不窥”, 有深厚的学问根基,“自汉魏六朝三唐两宋,莫不上下鱼猎,含英咀华”, [4]尤长于诗学,曾与虞山王清臣、钱朝鼐、王俊臣重校《唐诗鼓吹笺注》。所谓重校,实为重新笺注,纠正廖氏(文炳)错讹甚多。牧斋在《唐诗鼓吹序》中充分肯定了他们正定旧误之功,赞曰:“四子将假遗山之《鼓吹》以吹角也,四子之声,自此远矣。”康熙年间,在钱遵王笺注牧斋诗集时,僻事奥句往往征询于敕先,对其笺解敕先援助可谓最多。平生所作诗先后有《青归集》、《百艳集》、《晓剑集》、《玄要斋集》、《吹剑集》、《渐于集》多种,曾自称“我有千首诗,多年閟匣底”(《张以纯录余觌庵诗,书此为赠》)。对于其人其诗牧斋认为:“敕先盖斯世之有情人也,其为诗安得而不工?”又曰:读敕先之诗者,或听其扬徵骋角,以按其节奏;或观其繁弦缛绣,以炫其文采;或搜访其食跖祭獭,採珠集翠,以矜其渊博;而不知其根深殖厚,以性情为精神,以学问为孚尹,盖有志于缘情绮丽之诗,而非以俪花斗叶,颠倒相上者也。
冯班《玄要斋稿序》亦有“髻岁好联绝,下语多惊人。十年以来,于书多所窥。其于诗律益深”的评价。但这两篇序推其时间,当作于顺治末和康熙初。奇怪的是康熙七年(1688)敕先在将诗稿托付给张文镔缮写刊行时竟将《青归》、《百艳》、《晓剑》、《玄要斋》四集删削殆尽,仅各留数篇编为《复存集》。康熙二十五年(1686)病笃之际,又嘱张氏:“我平日风花雪月,忧贫叹老之什皆可不存,存其师友往还赠答几篇足矣。”[5] 如此敕先风格各异的“千首诗”在今传《觌庵诗钞》中仅存二百四十余首。为什么要将平生“炼字总吟千遍少,赏音劣得一人多”的精心之作删却四分之三之多?敕先在《复存集自序》中解释为“壮老不同境”,结合时人的有关评论我们可以推知,其删诗一是与有论者称其诗歌为“朝花”,嫌其香艳有关, 一是不愿在诗集中留下明末清初“客走他处”生活的痕迹。这样无论从和表现上,都使《觌庵诗钞》薄弱了许多,诗人丰富的生活和情感世界已难以真实而充分地被感知,这对于诗人自身和虞山诗派来说,都实在是一个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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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当然今传《觌庵诗钞》仍有较高的价值,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了解敕先,追寻诗人三百多年前的心迹与风流。我们可以肯定敕先在删诗时削除了大量的悯时伤乱、反映现实的作品。虽然当年身阅鼎革而激发出的民族情感,在敕先今存的诗集中因其作了大量的处理而不易全面感受,但我们知道那场民族斗争曾在诗人心中卷动起急流洪峰,在“中年哀乐苦难平,白发今从镜里生”(《书感二首之一》)的诗句中还依稀见到这种感情的涟漪,在“酒龙跃浪沧溟立,文鬼依山紫气横”(《归玄恭六十》)的诗行里能感受到志士不灭的郁怒之气。另外尚存于《复存集》中的《白体三首》仍能体现诗人对的关切与敏感。此诗写于崇祯辛巳年(1641),那正是山雨欲来,国势岌岌可危之秋,“世事多易理,河患难久平。昆仑一源出,涓滴成渊泓”,诗人以洞察的睿智揭示出“否泰剥复”之理。然而朝代之“剥极必复”鼎革易代必然给人民带来极大的灾难。如果说这首诗所云“我生胡不辰,饥馑苦多难”反映了末世之难的话。《舂米行》、《后舂米行》则表现出对清廷统治者敲剥摧残民生的愤慨:“冬寒黍禾犹在田,操镰揭厉骨欲折”,“急捣缓舂纷应节,声声解听撞胸杵”,百姓在沉重徭役下被逼得“穷簷骨髓枯”,敕先用新乐府笔法写出了世间疮痍,表达出对陷于水火之中民众的深刻的人文关怀。
在《觌庵诗钞》中,《徐子野殉难诗》是一首不可多得的长篇叙事作品,是一份珍贵的思想文化资料。徐子野是一位“弱冠工文章”,但又“屡屡踬名场”的儒家子,家境极其贫困,“菽水每不足,将母感不遑。”除了母亲之外,“闺中有孀妹,兄嫂相搘撑。孤甥就君养,骨肉有余情。”然而这个家庭在甲申之变后清军进兵杀掠江南时演出了一场奇特的人间悲剧:“干戈相逼日,阖门徒彷徨。君妇方归宁,君常侍母旁。母誓以死殉,与兄共焉往。殉母又难怼,死国胡不匡。母子各矢志,意气殊激昂。言念若敖馁,敢轻斩蒸尝。庶几不背义,一死一以亡。兄言余不才,喑雁宜受烹。况也以任长,死固余所当。君言弟谓何?媳妇且归宁。何辞恋妻子,不惜母与兄。数四争侍母,互以去相让。兄属眷大义,再拜辞高堂。执手为泣诀,相期死相逢。顾乃舍己子,携甥共踉跄。出门数回首,难禁泪淋浪。须臾兵尘合,旌旗蔽城隍。去者不知远,居者当其冲。悍卒四五人,鸣刀突君庭。母妹纵井穴,赴义如沉湘。执君以邀货,徒手不得将。抗言求速死,颈血膏銛鋩。呜呼如君者,节概何铮铮!本为儒家子,单寒多俊良。合门秉高义,堪争日月光。”在清军兵锋逼近时,徐母知不堪国破家亡故誓死殉难,徐氏兄弟深为所感,决心殉母而报国。但徐家自当留一血脉,在何人赴难何人逃亡的上兄弟都辞生而就死。最后徐子野以“媳妇且归宁”为由,坚辞慷慨,矢志殉难。当其兄刚刚走远,兵尘即至,母亲与孀妹纵井就义,子野血刃而亡。这首诗具体而生动地记录了清兵杀掠江南的灾难和民众以特殊所进行的不屈抗争,是一首亡国绝祀之际的染血的诗史式的悲歌。“赴义如沉湘”一语揭示出徐氏家人赴难的“死国”的深刻内涵,而诗中骨肉情深的对话所包孕的传统的人伦感情,又在亲情的层面上催人泪下,数百年后仍使读者的心弦为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