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形式:现代小说的叙事结构(1)(2)
2016-08-01 01:01
导读:看来,“阿莱夫”真的是一个神奇的、“难以理解的宇宙”,可谓芥子须眉、包罗万象、极天际地。据博尔赫斯解释,“阿莱夫”(Aleph )是希伯来语字母
看来,“阿莱夫”真的是一个神奇的、“难以理解的宇宙”,可谓芥子须眉、包罗万象、极天际地。据博尔赫斯解释,“阿莱夫”(Aleph )是希伯来语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在犹太神秘哲学中,这个字母指无限的、纯真的神明;据说它的形状是一个指天指地的人,说明下面的世界是一面镜子,是上面世界的地图;在集合论理论中,它是超穷数字的象征,在超穷数字中,总和并不大于它的组成部分”[4](P338)。总之,“阿莱夫”是一个包涵所有空间的微型世界。如果说, 永恒是关于时间的,“阿莱夫”则是关于空间的:在永恒中,所有的时间,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共时存在的;而对于“阿莱夫”,则全部宇宙空间都原封不动地见于一个直径约为两公分的亮闪闪的小圆球里(注:依笔者看来,“阿莱夫”是一种无意识空间,它是我们所有看过、听过、经历过或者想象过、思考过的空间的总和。这种“空间”平常总是被压抑在潜意识深处,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境下,才可能被引发出来。如贝亚特丽丝家那幢已有40年历史之久的老房子的地下室,显然是引发这种“无意识空间”的好场所,正如叙述者所说:“过了40年之久,任何变动都是时间流逝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象征;此外,对我来说,那幢房子永远是贝亚特丽丝的影射。”而且,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地下室很可能是贝亚特丽丝·维特波与卡洛斯·阿亨蒂诺·达内里幽会的场所。在这种场所,在喝了一小杯白兰地之后,是很可能在意识中出现“阿莱夫”的。“阿莱夫”出现时的运行机制,和普鲁斯特的“无意识回忆”颇有相似之处:这种“无意识回忆”是由一种叫做“小玛德莱娜”的点心所引发的,当叙述者“我”喝着浸了“小玛德莱娜”点心的茶时,顿时觉得“一种舒坦的快感传遍全身”,并看到“大街小巷和花园都从我的茶杯中脱颖而出”。总之,与“无意识回忆”一样,对“阿莱夫”不能刻意去追求,它不是意识的产物。当然,“无意识回忆”主要关乎时间,而“阿莱夫”则主要与空间有关。)。显然,像“阿莱夫”这样的空间是无法加以叙述的,正如小说的叙述者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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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来到我故事的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中心;我作为作家的绝望心情从这时开始。任何语言都是符号的字母表,运用语言时要以交谈者共有的过去经历为前提;我的羞惭的记忆力简直无法包括那个无限的阿莱夫,我又如何向别人传达呢?……此外,中心问题是无法解决的:综述一个无限的总体,即使综述其中一部分,是办不到的。在那了不起的时刻,我看到几百万愉快的或者骇人的场面;最使我吃惊的是,所有场面在同一个地点,没有重叠,也不透明。我眼睛看到的是同时发生的:我记叙下来的却有先后顺序,因为语言有先后顺序。总之,我记住了一部分。[4](P335)
其实,就是那些记住了的部分,我们也无法完整地加以叙述。这恐怕是人类自开始叙事的时候起,便碰上了的最大的叙事学难题。于是,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依循因果关系和时间的方向(过去——现在——未来)来组织事件,从而建立叙事的秩序。这就是所谓叙事的因果线性规律。分析起来,我们可以说20世纪以前的叙事作品(不仅仅是小说)基本上都是按照因果线性规律来建立叙述秩序的;应该承认,此中有着许多杰出甚至伟大的作品。然而,进入20世纪以来,这一规律遭到了来自现代小说家的无情攻击。首先遭到攻击的是小说的时序。在意识流小说中,事件的时序已遭到革命性的颠覆;在“新小说”中,时间的三维已凝固为特定的“现在”;在古巴作家卡彭铁尔的小说《回归种子》中,时序更是完全倒转,事件呈“逆时针”运行。其次,叙事中组织事件的因果规律也受到了挑战。法国作家塞利纳于193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长夜行》,便是一部不依因果规律组织事件的作品,也就是说,小说中的前一件事与紧接着的一件事之间没有因果关系。当然,尽管这部小说中的事件间没有因果关系,可小说的时序倒是保留着,也就是说,小说叙事均按照时间先后依次进行,几乎不用倒叙或回顾的手法,而且写的每一件事都有头有尾,分别占一章或几章(注:塞利纳的这种写法很特别,比较符合人生的实际情况,因为人的一生经历的事件中有因果关系的毕竟只是少数。对于这种写法来说,重要的是选择好要叙述的事件,这些事件间虽然没有因果关系,但要能反映人生或生活的本质。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前苏联电影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的思想: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大块时间的话,我们只要把那些多余的、无用的时间去掉,剩下来的便可以成为艺术品(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以这种方式,塔可夫斯基拍出了《伊万的童年》、《乡愁》等艺术水准极高的影片,塔氏本人也因此成为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导演之一。塞利纳也因《长夜行》一书,和普鲁斯特齐名而被评论界誉为20世纪最杰出的两位法国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