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古代说话艺术中的“常备人物”(3)
2013-05-19 01:08
导读:关于《水浒传》中林冲与卢俊义均由董超、薛霸押解的问题,金圣叹在第61回回前评中写道:最先上梁山者,林武师也;最后上梁山者,卢员外也;林武师
关于《水浒传》中林冲与卢俊义均由董超、薛霸押解的问题,金圣叹在第61回回前评中写道:“最先上梁山者,林武师也;最后上梁山者,卢员外也;林武师,是董超、薛霸之所押解也;卢员外,又是董超、薛霸之所押解也。其押解之文,乃至于不换一字者,非耐庵有江郎才尽之日,盖特特为此,以锁一书之两头也。董超、薛霸押解之文,林、卢两传,可谓一字不换;独至于写燕青之箭,则与昔日写鲁达之杖,遂无纤毫丝粟相似,而又一样争奇,各自入妙也。才子之为才子,信矣。 ”[11] 1123也就是说,两位押解公人的重复出现和林、卢两传情节上的重叠,都是作者为全书的整体结构而作的有意安排,欲以此相似的情节作为全书的关锁;而最后以“燕青之箭”与“鲁达之杖”结出两传的不同,便使两传“各自入妙”,达到了所谓“特犯不犯”的效果。然细审之下,此说颇成问题。如果杜迁、宋万、朱贵这些地煞星人物不算,林冲可算是第一个上梁山的。但卢俊义实在很难算最后一个上梁山的,因为即使后来李逵所收的焦挺、鲍旭与关胜所降的单廷珪、魏定国作为地煞星人物不算,也还有天罡星中的董平与张清上梁山是在卢俊义之后。金圣叹于此所作的牵强的解读,是由于对《水浒传》作为基于说话艺术的作品的性质缺乏认识而刻意求深了。
由此文所论,对林冲、卢俊义两传的类同可从另一个角度作出解释。在《宣和遗事》中,林冲跟李进义(《水浒传》中卢俊义的前身)与杨志一样,是被派押运花石纲的十二位制使之一,没有独立的故事。《水浒传》中的林冲故事与卢俊义故事很可能开始是独立发展的,这样林、卢两传的类同并不构成什么问题。结合着《三遂平妖传》中董超、薛霸押送卜吉的故事也与林、卢两传类同来看,这一点就更清楚了。然而,当林、卢两传被整合进同一部书里时,两传的类同就有可能造成矛盾。《水浒传》作者在借用原有故事时作了我们前面所引的交待,在一定程度上协调了这个矛盾。不过,《水浒传》并非对其所用的 “常备人物”都作了妥善的处理,故书中会出现三位不同的“王婆”。
本文来自中国科教评价网 《金瓶梅》中写到第二位“王婆”时,张竹坡有两条夹评,谓“此处直使王婆入来,写得报应分明,令人怕甚”。又谓“一路写王婆,令人怕甚”[12] 1576,显然是把这里又用“王婆”来扮演马泊六的角色当作作者的有意安排了。所谓的“报应”,当指西门庆曾借王婆之助与金莲成奸,而此处云离守又欲通过王婆对西门庆之妻行非礼之事。
以“报应”释《金瓶梅》的写法,在张竹坡的批评中随处可见。《金瓶梅》在有的地方确实在宣扬因果报应,但书中故事颇复杂,给各个人物安排的结局也远非都合于因果报应。上例中张竹坡的解读便是成问题的,因为云离守欲与月娘结亲事乃月娘一梦,也并未得逞。书中写此梦,不是欲以之明因果,而是写普净禅师借此梦点醒月娘,使她不坚执于去找云离守,而让儿子孝哥儿随他出家。
对于《金瓶梅》中出现三个“安童”的问题,张竹坡没有置评。现代有论者以书中出现三个安童作为《金瓶梅》叙事混乱、作者水平不高的一个论据。然而,持此论者恐难解释为何叙事混乱远少于《金瓶梅》的《水浒传》中也出现了三个王婆。按我们的分析,无论是《水浒传》中董、薛两位公人的重复出现和有三个王婆,还是《金瓶梅》中的两个王婆和三个安童,都是二书的作者整合原先比较独立的故事时留下的痕迹。《水浒传》的作者对其所用的材料作了较为系统的加工,在弥合这些痕迹上做得较为
成功,包括用一段文字解决了董、薛二人重复出现的矛盾;而《金瓶梅》的词话本有很多细节处理得还相当粗糙,叙事混乱处远多于《水浒传》。但这并不是作者独立创作而生的混乱,恐怕只能说明作者在整理材料上用的工夫较少,而不足以说明其水平很低。在大的结构安排上,《金瓶梅》的网状结构比《水浒传》那基本上是串珠式的结构要难处理得多,但作者驾驭得不错。此外,《金瓶梅》对主要人物的描写颇为成熟,一些大概是文人创作的章回在文字上也很老到。在崇祯本中,细节上的一些矛盾得到了较好的处理,但书中却仍然保留了三个安童。这些都说明,对《金瓶梅》这部颇为复杂的作品,
简单化的结论往往都会有失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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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有的“小说”类说话故事是取材于较早的传奇或其他已形成文字的文人作品,但一般在演变的过程中篇幅大为增加,语言风格也发生很大变化,还是受民间口头文学传统的影响较大。
②《金瓶梅》的成书目前主要有世代累积说与文人独创说两种观点,笔者根据自己的研究认为它总体上当属世代累积型作品,虽然书中部分章节可能出于文人的创作。但此处不拟展开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