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4)
2015-05-16 01:12
导读:“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42)对这句话不可做宇宙论的解释。这里讲的阴阳不是两种各自独立和相对的“基本元素”。它们如阴阳面一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42)对这句话不可做宇宙论的解释。这里讲的阴阳不是两种各自独立和相对的“基本元素”。它们如阴阳面一样不可分,又截然相反,因此共同造就了一个容不下半点现成观念的发生格局。如果万物确是“负阴而抱阳”的话,那么就势必“冲气以为和”。阴阳相交并非生阴阳,亦非生现成的万物,而是生“气”,即原发的构成态。这气至虚极至柔弱,饱含冲漠之势;不仅与万物相通,而且是以一种得机中时的势态优游于此相通境域之中,因此“以为和”。“气”在《老子》中并不占有突出地位,但可能由于它比“水”、“谷”、“无”等更能引发人们对于有无相生的微妙状态的思想体验,后人对它越来越偏爱和重视。不过,其中的构成识度一旦丧失,这“气”也就被观念化为宇宙论意义上的“元气”、“精气”;遇到那些要讲更抽象的“理”的人,就不得不与这(道)理分离而成为“气质”;等等。究其源,它只意味着道本身,是突出道的缘构本性的“大象”之一。它既不抽象,也不形象,而是所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老》14)与海德格尔解释康德时讲的“纯象”乃至龙树理解的“缘”类似,都是居于形而上下之间,反复于有无之间的本源构成。从不会有“独立的”构成,而只有居间周行的构成。这居间比观念本体论的“独立”要更本源。“道”永远居间。(就如同海德格尔讲的“Ereignis”永远居间一样。)无怪乎后人要表示那概念名相说不出、实物也举不出的更真实也更严格的居间状态时,就说“气”、“气色”、“气象”、“气数”、“气运”、“气势”、等等。可以说,何处有道与天势,何处就有气、气象和气势。
得道而任天势之人是一种更高级的主体或“超人”吗?从根本上讲,这绝不可能,因为人非化入构成境域而不能任天势。老子意识到的是一个彻里彻外的相争局面,势必扫净一切私意宿念(可相比于维特根斯坦批评的“私人语言”)而不能已。“处众人之所恶”如果被终极形势化,还有什么机心可存呢?婴孩赤子诚于中而信于外,方可乘天下之势,他唯一的护神只是他的无知和天真。“今一犯人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道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庄》大宗师)韩非窃以为老子、孙子之道可以为我(君主)所用,取其“奇”而避其“正”,不知这天下大势奇中含正,正复为奇,渗透了孙武子讲的“无所不用间”的缘构形势。因而“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孙》用间)要乘势而无势之德,则反为势所伤。(《老》74)这也就是老子讲的“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老》23)的道理。势道永远比人的算计要更真实、更有力。
大学排名 因此,求道所面临的与追求任何现成者--不管它是形而上者还是形而下者--所涉及的是完全不同的局面。这里“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容不下“人耳,人耳”的主体杂质。佛家用“非我”和“缘起”来表示这个局面。孙子则从另一个角度来适应和反用这个形势:“求之于势,不责于人。”这也就是说,不要想望将主体意义上的人训练成能应付终极处境者;只有借势从时,才能应对这“阴阳不测”的大形势,开启出人性和人生的极致。这就是所谓“英雄造时势”和“时势造英雄”的深义。真英雄所成就的乃是时势,而非任何现成的业绩;而这时势反过来也必造就英雄。所以,“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老》48)“学”指的是获得越来越多的框架化了、观念化了的知识和规范,就如同荀子“劝学”所讲的“学”;因此越学越看不到边际,也就越不见势之所在。为“道”则首先意味着得大机大势,所以必须“损”,损去一切可依凭的现成者,如登高去其梯,从而显出那让一切“为”都失去意义的终极形势。在此形势下,道之天势和天德成为生存的必需,成为在倾斜的瞬间最应手自发的扶持。一旦进入这样的构成势态,外露的“为”和“争”反而不需要了,因为这“善出奇”的构成势态总是“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于无人之地”。(《孙》虚实) 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充满了这种“无为而无不为”的经验,不然的话举手抬足都做不到。只有“无智名,无勇功。……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孙》形)的天然势态才能成就大事于无事之中。所以,“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这与孙武讲的“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是一个道理。“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如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纲恢恢,疏而不失。”(《老》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