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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感觉(2)

2015-08-10 01:44
导读:二、没有权力的国王 我们在思想时,甚至在思考时,有可能想不起哲学,这指的是通常接受的“哲学”,但并不是说人类思想真的不需要哲学,相反,人


二、没有权力的国王   我们在思想时,甚至在思考时,有可能想不起哲学,这指的是通常接受的“哲学”,但并不是说人类思想真的不需要哲学,相反,人类思想可能越来越需要哲学,只是应该是另一种样子的哲学。在人类思想中,哲学的出现虽然很早,但恐怕哲学只能是一种非常晚熟的思想,就是说,哲学是关于人类文明中那些有普遍意义的或有整体性意义的的思考,人们可能很早就有了一些普遍的或整体的思考,可是只有当文明到非常复杂的地步才会产生真正复杂的普遍和整体的问题,所以,哲学出现虽早,却没有机会同时思考到那些真正复杂的问题。   不管经典哲学想充当一种超级知识还是价值批判,都是一种在纯粹语言条件下的语言学活动,它制造并且解释着语言中的各种大概念。按照的观点看,那些大概念多半是不真实的,不过我们其实不在乎这种不真实,因为人类思想结构上本来就需要一些“言之无物”的大概念来包容和表达那些言之有物的陈述。哲学在概念方面一直很有想象力,这种想象力对于人类思想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是,哲学又怎么把一种重要的想象力变成无用的(当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只是基本上没有用)?哲学在哪里出了问题?哲学家往往认为别的哲学家的观点是不可信的,并且以为换一种观点就可以解决问题。我相信问题不是出在观点上,而是在于哲学的操作性方面。   一个技术性问题:如果哲学是一种描述,那么,这种描述方式的好处在哪里呢?哲学知识在描述事物的细节方面远远比不上经验知识(科学),所以,如果有哲学知识,就只能假设它是先验知识,即对经验知识普遍有效的更高的知识。假如哲学不是先验知识,哲学的描述就一点好处都找不到了。逻辑和数学是先验知识,可是它们能够成为先验知识是因为它们是形式的,这一点对于哲学是致命的打击——哲学不可能是形式的知识。康德显然敏感到了这个问题,因此非常担心,尽管康德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其实是不讲道理的态度)提问:先验综合的知识是如何可能的(就好象先验综合知识本来就可能一样)?有些先验综合知识是可能的,但是要证明哲学属于这种知识却无比困难。我们当然能够举出一些好象是哲学知识的例子,但是如果有,则一定是绝对正确的废话。我喜欢的一个例子是胡塞尔的“我思其所思”,它是比笛卡儿的“我思”更为完全的“第一原理”,然而它是废话,难道我思还能够没有内在于我思的所思?如果没有,根本就没有思。可是这种“原理”实在不应该算作是知识而应该算作是一些已知的绝对条件,就像“宇宙存在”是科学以及其他所有知识和思想的绝对条件,它不能算是知识,因为有了这种所谓的“知识”并不能决定我们进一步能够知道什么。看来哲学知识在技术上是不可能的。   另一个技术性问题:如果哲学不可能是知识,那么是不是一种有着特别好处的解释?应该说,哲学作为一种解释比作为一种知识要合理一些,而且曾经是非常必要的解释,至少在各种科学发展起来之前,哲学是对社会生活的解释,或者说,哲学原来相当于笼统的、综合起来的社会科学解释。我们确实可以观察到,各种社会科学基本上都是从哲学里分离出来的。那么,现在既然各种社会科学已经分别形成了自己的解释,哲学还是不是一种有意义的解释?换句话说,哲学虽然不可能充当超级科学,但是否能够充当超级社会科学?显然,如果哲学也不能充当超级社会科学,那么哲学作为解释又有什么好处呢?即使有,恐怕也不明显,而且那种哲学解释的意义好象主要是文学性的,对语言有依赖,那些哲学的解释只有在哲学语言里才显得是有意义的,出了哲学语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特别担心哲学变成某种俱乐部性质的活动,有某种特别的爱好和谈论方式,但是除了对这个俱乐部的成员,对别的人毫无意义。不仅是哲学,事实上有许多学科里的某些“”越来越像是特定俱乐部里的娱乐。可以想象,一种思想或者一种研究如果与人类文明中的其他某些部分之间不存在着必要相关的话,那么就很难确定其学术意义在哪里了。   认为哲学在很大程度上退化为一种娱乐或者消遣性话语,恐怕有不少人不以为然,但事实上哲学正在变成知识分子的一种娱乐。哲学有着“深刻”的好名声,有权利谈论所有大事情,这种特权把哲学惯坏了。人们滥用哲学的一些好象很深刻的话语去吓唬人,不管人们是否崇拜哲学,人们在对实际存在的事情做出判断或者做实际事情时其实很少使用哲学这种学问。可见,哲学现在主要是用来说话,而不是用来做事——更糟糕的是,说话也是说着玩的。以前我也愿意抱怨,这么深刻的哲学不知道说给谁听。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它确实是个问题,但现在我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哲学的那些话是打算给谁听的?当然,哲学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主要不是说给油漆匠听的,但我们必须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油漆匠缺乏思想训练因此听不懂,而在于哲学问题和油漆匠的问题距离无比遥远。但是假如哲学问题离不管谁的问题都无比遥远——比如说哲学问题和家、学家、社会学家、家等等各种“家”所需要处理的问题关系不大——哲学就非常可疑了。那种与各种真实事情无关的哲学很像是思想中一道多余的手续,就是说,真实的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该怎么判断也怎么判断了,什么都做完了之后再来一点“哲学高度”的解释,可就是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像这样搞下去,哲学会完全失去学术性——这一点很值得解释——也许有些人会觉得奇怪:哲学不是很有学术性吗?哲学一直深刻得很,怎么会失去学术性?是的,我们都看到了,哲学有一套一套的和话语,还有着对这些理论的专业解释,但是,问题恰恰就在于“专业性”不等于“学术性”。一项活动如果形成一种传统,有了专业性,当然就成为一个行业,推铅球扔铁饼也是行业,也有专业性,但却不能说是学术性。经典哲学有传统有专业性,甚至这种专业性还是在语言活动中实现的,所以看上去很像是学术性。可是,假如哲学话语真的有学术性,那么它的学术意义表现在哪里呢?它总得有些贡献,有些“用处”(有些人觉得我这个说法有些庸俗,但其实我所说的“用处”当然是指“不俗的”思想性用处,而不是生活琐事意义上的用处),更明确地说,哲学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它必须对文化的其他部分的存在有着必需加以考虑的参与;哲学作为一种特定的思想研究,它必须对于其他学科的思想活动是必不可少的;也可以说,假如哲学对于人类各种思想观念来说不是一种必要的工序,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学术性,而变成了一种偶然的谈论方式,一种有技巧的废话方式。   不过决不能说哲学没有做出过贡献,事实上贡献还很多,但这主要归功于一些天才哲学家。可是天才是偶然的,哲学这个行业有过一些天才的贡献,这不等于这个行业是成熟的。如上所述,我们有理由认为哲学虽然早生,但却晚熟,一直到现在还不算成熟,就是说,尽管哲学给出过一些重要的思想,但我们却没有把握认为哲学是一种肯定能够不断提供重要思想的活动,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哲学到底是在做什么事情。现在许多人对哲学失望,觉得哲学差不多就算完了,这种感觉很有理由,但却又是错误的。哲学确实使人失望,但不是因为它完了,变得差劲了,而是它还不成熟,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海德格尔故意磕磕巴巴地说到哲学这个概念:哲学,那么一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味道很足,显然是想表明,传统哲学的那些概念和谈论方式并不能说明哲学是什么样的。的哲学天才们,无论是海德格尔、德里达还是维特根斯坦都试图用另一些概念和另一些谈论方式去做哲学,这显然是一种很有些不同的哲学感觉。尽管像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和德里达这些对哲学另有看法的哲学家也普遍被人们尊为大师,但我担心他们的思想意义并没有被充分理解和重视——不是指他们的观念的含义,而是哲学的做法,含义是容易读懂的,但并不因此就懂得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哲学。   关键不在于传统哲学是不是很好地解决了它想解决的问题,而在于它想解决的那些问题已经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知道,假如在讨论中偷换了条件,就实际上改变了问题。文化的发展情况与此类似,我们的文化世界和生活不断在改变,不断在“偷换”原来问题的条件(但这种“偷换”是合理的和必然的),于是,有许多问题还没有等到解决就失去意义,这就像我们在地球上要跳过2米显然需要训练和很大气力,但在月球上就不是问题。文化世界是人类的作品,这一点使得“偷换”条件的活动完全合理化,我们每天的文化和生活行为本身就是在发明着各种新的可能性和存在条件。一方面,我们似乎是按照观念去行为,但是,行为却又有着观念所不能包括的可能性;于是,另一方面,我们的行为总是改变了原来的观念和问题。文化世界不是一个能够确定讨论的对象,而是一种不确定的创作过程,这意味着,如果一种关于思想和观念的描述不能同时成为对思想和观念的创作,就根本不是一种有意义的描述,它会被创作抛弃。假如人们有本事把生活和文化“偷换”成另一个样子,这就是真本事了。   传统哲学的观念和问题为什么不再是哲学的了?因为它们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对人类文化的塑造力。主流的哲学(不管那种“主义”)的根本性质是“旁观性”的,即哲学被认为是一种最高的元描述和解释,当然,同时也被认为是总的、完善的解释。可是,也许哲学的解释和描述确实是最完善的解释,但我想说,对世界和生活的任何一种完善的解释并没有什么思想分量,它在人类文化中并不重要,因为哲学的解释与人们做什么、不做什么、要什么、不要什么的决定基本无关,事实上决定人们的思想和行为的观念并不是那些哲学的完善解释,于是,哲学便和真实基本无关——尽管哲学的概念(世界、本质、真理、善等等)往往希望指向真实的事物,但却没有指向真实的运作,所以还是和真实无关。关键就在于哲学想当解释一切的旁观者(上帝创造一切,而哲学想解释一切),试图以一套完善的概念系统和结构去描述和解释世界,并且按照这种完善的概念去批评世界的不完善,这种“旁观性”导致“无关”。学过哲学的投机家索罗斯声称他发现一条哲学原理:世界是先天不完善的。说得很对,这一点就证明他的哲学水平不低。进一步说,我们凭什么知道那些样子就是完善的?显然我们不可能知道我们能够知道这一点。所谓“理想的”、“绝对的”、“完善的”其实来自哲学家对某些语词或者价值观的主观迷恋。   我们当然需要哲学,但事实上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哲学。未来的哲学不是在选择关于世界和生活的描述,而是选择关于世界和生活的创意,不是把世界和生活看成某种样子,而是把决定行为的观念搞成某种样子,因为人们真正向哲学要求是不是某种基本解释,而是一些大创意,一些可能打开新的机会的诱惑。知识和智慧都是我们需要的,但意义不同,知识想知道“事情原来是这个样子”;智慧却思考“事情可以是另一个样子”。智慧就是有主意,也就是有创意,哲学是一种创意的生产方式。   这其中道理简单说来就是,决定人类全部有文化意义的行为的观念最后是一些没有理由、“不讲道理”的假设,这些基本假设是一些创意,它们不是知识,所以没有理由和道理,也就不需要解释(经典哲学错误地以为那些观念是可以解释的),这些基本假设(包括各种基本的日常观念和各种人文社会学科的基本观念)都是哲学问题,这些基本假设也可以说是哲学假设。当人类有文化有思想,就有了哲学假设和问题,它们构成了人类生活画面的基本创意,所以哲学是一种足够发达的文化所必需的。可是哲学一直被知识的欲望所控制,总想把一切复杂的事情归结为简单的观念(哲学家认为那些简单观念堪称“原理”),以为能够由非常有限的一些简单观念来解释人类文化和思想的各种各样的基本假设以及各种可能的变化,并且以为我们能够知道哪些简单观念是能够完成这种哲学解释的。这种经典的哲学感觉至少包含着两个在我看来是不可逾越的困难:   (1)那些最简单的观念或原理虽然似乎有着最大的解释幅度(这个特点经常使我们飘飘然地觉得“什么都可以被解释了呀”),但好象能够解释一切的观念只不过是关于一切的任意一种可能解释,我们同时可以有许多其他可能的解释,这意味着,这种解释可以随便替换而解释效力不变(把一切解释为物质或者精神,都无所谓),解释成了空话。过于简化的解释实际上变成了形式化的表达——虽然形式化的表达对于思想是有必要的,例如逻辑的表达,我们为了讨论命题间的关系,因此谈论的是任意某个命题p和任意另一个命题q,实质性的东西都隐去了——可是哲学要思想的不是形式,而是实质。那些哲学基本原理往往只不过是冒充为实质观念的不合理的形式表达。并且   (2)人类思想观念是不断变化的,我们不可能预料这种变化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且也不可能确定什么观念是绝对基本的,某种新问题的出现完全可能导致观念系统改组甚至“颠倒过来玩”的情况,可以使一些细枝末节变成思想中心。这其中有个需要注意的问题:人类文化的存在不是一个过程,不是一个按照某些原理的发展过程,而是一个我们可以捏来捏去的“活物”,是一个生命化的存在,人类不断把思想文化捏成不同的样子,捏出各种不同的基本问题,整个文化就是一个创作。所谓知识,只是基于一种创作结果而产生的对事物的合理解释。当意识到整个文化的基本事实是一个创作的事实,就会注意到,思想中的各种观念并不像语法结构或者逻辑结构那样是层层推出的——那只是出于表达方便而产生的结构,切不能把表达的结构误解为思想性的结构——而是像生命器官之间那样是“平等地”互相需要着的,没有哪些观念是绝对基本的,哪些观念成为基本的,要取决于出现的是什么样的问题。   所以,不存在更不可能知道哪些观念是固定地支配着或控制着整个思想文化的基本观念。经典哲学所“发现”的那些基本观念或原理,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国王,名义上是最高领导,实际上说了不算。现在的情况是,哲学积累了许多原理,主要是充当思想里的纯粹语言摆设,尽管我们有时候仍然使用它们来说话,实际的原因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真正需要说的话。说不出需要的话而胡说,说了和没说一样,这也是一种文化失语症。失语症是屡见不鲜的文化现象,一种传统在找不到崭新的话语时就会凑乎把已经失去意义的话说下去,就像一个政府在找不到新的口号时就会继续念念失效了的口号,因为不可能不说话。这一点不可不察,不能把已经在凑乎事儿的话听成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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