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孽子》中人的生存困境(一)学毕业论文(3)
2014-05-18 01:10
导读:《孽子》中没有完满的情感状态,激烈多至毁灭,深切常兼失望,移情也无法带来真正的情感满足。其中体现的并非只是某种毁灭性的悲剧结局,而恰恰是
《孽子》中没有完满的情感状态,激烈多至毁灭,深切常兼失望,移情也无法带来真正的情感满足。其中体现的并非只是某种毁灭性的悲剧结局,而恰恰是情感本身所具有的无奈和残缺,它体现于书中各种情感类型的主人公都陷于情感渴求又求而不得、苦闷和挣扎于灵肉之间,或毁灭或沉沦,焦灼无依。它的震憾力也来自于此,以不完满的情感、畸形的生存环境、异样的情爱取向和因之引起的背逆、放逐和挣扎,这些虽为一般人所不曾经历的生活却直指人内心深处渴求,因之想要背离社会、传统的冲动和被它们所遗弃的恐惧。
在白先勇笔下,边缘生态作为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另一种生活状态,恰恰以身处其间强烈的焦灼、渴望、无所归依感及放逐的处境折射出现代人群的普遍境遇。后者潜伏在琐碎的生活和情感体验之中,《孽子》则将之外化成边缘人群与主流社会的冲突,以激烈的形式表达出来。
三、悲悯情怀与救赎之光
法国书评家雨果·马尔桑评价《孽子》是“研悲情为金粉的歌剧,认为它犹如“一出巴洛克式歌剧,美化了黑夜”,“明显可见的书写和节奏保障了最具暴力事件的美感”。⑧ 事实上,在将痛苦以高度凝练的文字组织起来,将欲望以高度象征的手法表现出来的同时,白先勇并未为因之稍减对黑暗描绘的力度,他没有将黑暗化为美丽,堕落转为愉悦,恰恰是在表达黑暗、堕落、欲望的同时表达了痛苦和挣扎,既不象西方自然主义作家仅只致力于最幽默微黑暗处的原生态描写,更不象卫慧们调侃黑暗、欲望的轻松浮泛。他以悲悯观照痛苦,使痛苦在悲悯下愈显深重;他并不试图提出救赎之道,却以对痛苦、挣扎的描绘传达了救赎之光。这很大程度上仰仗了作者蕴藉的表达和出色的文字。
我们可以看看他对情欲的描绘。“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的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魇”、“那一双双给渴望、乞求、凝惧、恐怖,炙得发出了碧火的眼睛,象萤火虫似的,互相追扑着”,情欲灼烧的痛楚,何其的深切!白先勇并不试图塑造单一纯洁、被迫陷入深渊的灵魂,他不欲以粉饰来为笔下的人物辩解。相反,他们正是以真实的黑暗撞击人们心底的深渊,这使他并不回避对欲望甚至肮脏的书写。不止上文,书中有不少场景描写,都渲染了情欲的煎熬,可以说,这都是一般人潜藏在心深处的黑暗,却在白的笔下一一展现。此外,人物的对话,均不掩粗俗,象小玉的表姐妓女丽姐的被情郎抛弃后:“我死翘翘了就到阴间当陪酒女去!”非常切合人物的身份,也很能揭示人物内心沉沦的一面。不同于90年代许多作品的是,他更多的用了象征的手法而不是直白的描绘。可对情欲带来的深层的痛苦、挣扎和它本身人不能解脱,《孽子》却以蕴藉的笔法说出了更多。
在作品中人与人的关系上,作者也并不回避利用的成分。象阿青向“杨教头”(公园中的老资格,自称是男妓们的教头)借钱时,“杨教头”便安排他去接客并乘机向客人索要“孝敬”。“胖阿公”迷上了阿青,给他买了许多东西,但一旦觉得他对自己不专一,就辱骂他是个“卖货”,不留丝毫余地。即使是龙子对阿风,那么深切狂热不顾一切的感情,也因不能获取等值的情感回报而化为血腥。的确,交换的因子在文中处处可见,作者丝毫也不打算造就另一种“义气”来美化公园的黑暗。但是,正如上文所提到的,交换何尝不是现代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的本质?
(科教范文网http://fw.ΝsΕΑc.com编辑)
还有,对人物结局的安排,他没有给终极的乐观结局,而是或以悲剧收场(如傅卫、阿凤均死,桃木郎、涂小福则疯)或以中间状态收扬(阿青当了伺应生,小玉去了日本,老鼠入然狱,都不能算是“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但在情节安排上他以最后一部分“那些青春鸟的行旅”安排了几个主要人物,而用以陪衬的其他人物则在中间的几个部分穿插错落的交代了,这使作品始终有张有弛,保持了阅读的张力。此外,对一些悲剧人物结局的叙述,基本上采用了由作品中人物转述,这在一定程序上减少了血腥和残忍的感觉,而因为多了转述者的感叹,使悲剧感更具体和更有厚度。
如此种种,都是真实的黑暗,但由于作者满情悲悯的眼光和细致的艺术感觉,他传达给我们的,不是变态,而是人性;不是丑恶,而是痛苦。
同时,他的笔触也并不用于自然主要那样完全细致甚至病态的描写,他总在勾勒出黑暗的同时留下一些光明的剪影,体现了作者的悲悯情怀。书中不乏对一些纯净美好的情感描写,多数表现得深沉内蕴。对儿对父子之间的感情,由傅老爷子一个人串起来了。他对王夔龙述说自己对儿子傅卫的追悔之情,更“颤声叫起来:‘你以为你的苦难只是你一个人的么?你父亲也在这里与你分担呢!你愈痛,你父亲更痛!’”说出了父亲们共同的心态:不得不在父亲与主流社会代言人中痛苦的选择后者,但心里,对儿子依然深爱,“闭上眼睛也不忍见”,何等的深切!阿青对“在安乐乡……心里一直悬挂着,怕傅老爷子病发”,在医院守户傅老爷子时“大概傅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好,消化不良,大便恶臭”,他却能”捧着傅老爷子的大便……挑了一些大便抽样……给护士小组”,如对亲父,实际上其中也何尝没有掺和了对自己父亲的情感!此外,王夔龙对哥乐士、阿青对小弟的情感,都带着纯洁的意味。以后者为例,阿青为了能留下小弟,不惜重又回去找一度逃离的严经理“改邪归正”以换取房租;在小弟被赶走后“感到一阵急怒”满台北到处去寻找那个白痴仔的下落”。从文中看来阿青对小弟没有任何肉欲,而类同于对自己弟弟娃的情感,这里或许有移情的因素,但这种移情和他对傅老爷子表露的亲情一样,本身就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大。这些,都具普遍的人性之光,即使在黑暗的深渊中,仍然不被湮没。
(转载自科教范文网http://fw.nseac.com)
更重要的剪影或许还来自于他对挣扎的描绘。追寻,是《孽子》中常常见到的意象。离开过的人再回到新公园“围着池子焦灼的轮回着,好象在寻找自己许多年前失去了哪个灵魂似的”,王夔龙“从一路车换到另一路,一直乘到方向完全迷失,才从地底下爬出来,跨入一片完全陌生的黑暗地带,在那些黑影幢幢的高楼中间,盲目的瞎起来”这些无望的追寻,其实都意味着挣扎。此外,小玉对寻找父亲的热衷;阿青一次次找寻弟娃的影响,甚至老鼠对“百宝箱”的视若至宝,都是在追寻与挣扎。对小玉、对阿青、对老鼠,那些他们听要竭力抓住的,也正是他们借以依托生命意义,浮出深渊呼吸的稻草。他们其实和正常人一样的渴求光明,也曾对未来有过憧憬与想象,可是现实剥夺了这一切。他们未必本意如此,却被逼入了这样的境地。这之中,或许有社会的因子、家庭的因子、甚至宿命或巧合,或许还有自身的甘于沉迷。尽管如此,他们仍有挣扎,虽然借以支撑挣扎的,是如此脆弱不可得,虽然挣扎本身看来是近乎无望,但这种挣扎和无望中所体现的情感是人类共通的;求而不得、执着、追寻等等,更因这种抗争姿态体现的人的坚韧而散发出一种人性的光辉。
另一个层面上看,白先勇也并没有对这种沉沦感下的挣扎做出判定,指予方向。他并没有将罪责简单的推向社会或是国民性,也不仅仅是宿舒(他在文中屡屡提到的“血里带来的”毋宁说更多的契合于近代科学对同性恋天生性的判定)或个人的弱点。他更多的是以不加质问的悲悯展示着他们的痛苦、挣扎,尤其是这种挣扎的无望。而罪责的不加判定本身更加深了这种无望。这种不加质问一方面使人感到更深的悚惧和不自禁的反思:什么令他们如此?什么令这样的一群人,美貌的、丑陋的、健壮的、残废的、聪明的、懒惰的,都如此困窘,处于不可解的结中?挣扎而没有出路?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处于与主流社会不同的边缘境地?
(科教范文网http://fw.nseac.com)
那么又是什么使他们处于这样的境地?另一方面也使对深渊处境的提出救赎之道不再是(孽子)的题中应有之义。因为造就这种处境的因素是如此之多,甚至有些是人所无法战胜的。但是,他在描绘因人本身的局限、无奈、宿命感、社会因素等等综合造成的对人性的挤压和这种挤压的集中表达深渊处境时,展现了人的求索、挣扎和在纠葛中寻找出路的举动,而这种行为本身就成为了黑暗背景中的一丝亮色、深渊处境中的一缕微光,使人们在阅读《孽子》时,并未被其中的绝望、黑暗所吞噬,陷入到人的荒诞感、虚无感中,反而激发了对人性温暖的向往和冲破黑暗处境的热望,让人们在意识到西西弗斯式处境的同时仍然坚持推石上山,这种行为最终形成一种力度的美,在黑暗中构成了光明的向度。
注释:
①《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2002年4月第三版,转引自李银河:《同性恋法律地位的改变》,。更早以前,金西、弗洛伊德均提出有分量的调查结果证明这一点。60年代以来,许多西方
和联合国卫生组织相继将同性恋自疾病分类手册中去除。
②这是欧盟对其加入条件之一“同性恋非罪化”的解释。自1969年大规模的同性恋示威活动“石墙运动”后,它已成为大多数国家法律界的共识。
③马尔库塞、福柯均有类似论述。
④白先勇:《孽子》,P3。以下凡引自《孽子》的内容,均不再另行加注,只有引用处标出页码。
⑤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
⑥龙应台:《淘这盘金沙——细评白先勇的《孽子》,选自《龙应台评上说》,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⑦桑德斯:《丧钟为谁而鸣》,转引自海明威《永别了,武器》,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⑧雨果·马尔桑对孽子的书评,登于《世界报》读书版,1995年3月24日,转引自尹琳:《研悲情为金粉的歌剧——白先勇小说在欧洲》,附《孽子》后,湖南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参考文献:
1.白先勇:《白先勇全集》(含《孽子》、《台北人》、《寂寞的十七岁》、《第六根手根》、《游园惊梦》),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
2.塞林格:《麦田的守望者》,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3.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版。
4.海明威:《永别了,武器》,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
5.卫慧:《卫慧作品集》,天地出版社,2000年版。
6.刘俊:《悲悯情怀》,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
7.欧阳子:《王谢堂前的燕子》(附《台北人》)后,花城出版社,2000版。
8.龙应台:《龙应台评小说》,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9.李泽厚:《中国美学史》,
中国社会科学院,1987年版。
12.朱光潜:《变态
心理学》,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
13.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
14.弗洛姆:《逃避自由》,工人出版社,1986年版。
15.弗洛姆:《健全的社会》,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
16.弗洛姆:《人心》,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