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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五四为准绳,以人性为底线,《新稿》一方面将“当代”理解为“五四启蒙精神与五四新文学传统从消解到复归、文学现代化进程从阻断到续接的一个文学时段”,另一方面以启蒙立场对种种反现代、反人性的症候进行审视。这样,的“链条”~如编者所期望的那样完整、合乎。但是史是否就是一部现代化与反现代化对立统一的历史呢?在这样的框架中重新解释文学史,显然是将复杂文学现象置于启蒙立场的准绳上衡量,很可能会遮蔽或误读一些作品的意义,对文学史来说,也容易将复杂的文学现象简单化,从而将复杂的文学史景观本质化。
同时需要商榷的还有“五四”这个精神旗帜,上述批评之所以能够水到渠成、左右逢源,是它将五四启蒙精神作为旗帜的缘故,但是五四精神究竟是什么?目前的文学批评在什么意义上接续了五四精神?这一切都被一个“现代化”笼而统之地覆盖了。实际上,“五四”本身也蕴涵着不同文化精神,由它开始的启蒙运动没有能够继续下去,除了外在的变动之外,与“五四”本身身分复杂和充满矛盾是有关系的,这一点在后来的批评者的反思中都可以看到。“五四”作为一个新的历史起点固然有着深远影响和意义,但如果将它化约为“启蒙”并成为衡量后来所有时代文学的价值标准,一概用永恒不变的启蒙立场对不同文学时段加以梳理或评判,显然有些不太合适,尤其是对于1990年代以来的文学现象。启蒙固然是文学必不可少的一种精神,但决不可能也不应该是文学的全部。在当下的文学语境中,担心这种启蒙批评成为一种新的话语霸权可能有些多余,我想诸位主编如此高调地提出文学批评和研究的启蒙立场,针对的显然是当前批评界的一种消解启蒙、反对现代化的倾向,以此来重申启蒙立场对于文学批评的必要性。如此看来,这种矫枉过正的姿态不难理解。
回归“五四”,既是一种话语策略,也是一种无奈之举,高调的姿态掩饰不住的仍然是启蒙批评思想资源的匮乏。如何探求新的启蒙思想资源,并重新激活它在当下语境中的潜在能量,建构当下新启蒙主义的理论体系,就成为一些致力于启蒙思想研究的批评者关注的重心。
新世纪开始不久,一场关于“新启蒙主义”的争论将启蒙这个似乎被冷落已久的话题重新置于学术前沿,这场争论是由张光芒的长文《形而上主义与百年中国新文学》引起的。在对中国启蒙思想的特点和缺陷进行分析之后,张光芒试图对中国启蒙资源进行根本上的重构,这就是他提出的以“道德形而上”为核心的“新启蒙主义”思想体系。
“人”的问题是张光芒构筑新启蒙体系的立足点。他认为中国的启蒙本意在于“立人”而不是“救亡”,由此,他将启蒙的问题锁定在“立人”方面。围绕着“人性启蒙”问题,张光芒从历史、理论、现实层面上论述了对“新启蒙主义”的深层需求。历史地看,近现代和1980年代的启蒙运动都是“未完成时”;理论上说,1990年代以来,“现代性”反思的诸种学说将启蒙问题驱逐出理论视域的同时也驱逐了启蒙的内在价值与永恒意义,导致了启蒙问题的狭隘化和边缘化;最后,“新启蒙主义”是对现实深层需求的回应。他认为当下文化表象背后的真实面目是——愚昧与偏见,启蒙在今天非但没有过时,而且是当务之急。“道德形而上主义”即是张光芒为当下“人性启蒙”所开出的一剂方,也是他给中国屡屡挫败的启蒙历史做出的诊断。在批判了中国启蒙历史过于实用化的特点后,他构建了以道德为核心的“形而上启蒙”,并设计出“人性解放——人性上升——人格完成”的启蒙“三部曲”。
显然,“道德形而上主义”是借助文学启蒙来达到人性启蒙的最终目的。正如一位评论者所说的那样,这种观点虽存在着一定偏激,“但却抓住了问题的主要症结所在,具有很强的现实针砭意义”。在这个启蒙备受嘲讽、反启蒙的力量甚嚣尘上,但是人们却被一种“傲慢与偏见”裹挟着的当下社会,在这个蔑视道德、“人性最底线”一降再降的时代,在这个崇尚实用主义、以自我为中心的文化语境中,道德的启蒙有着它不容置疑的现实意义。“道德形而上主义”将通向人的自由和超越的“人性启蒙”分为三个层面,将启蒙的最终完成归结到“自我启蒙”和“自我拯救”方面,这种具有实践性和操作性的启蒙设想,是有意识将启蒙与现实中国的文化建设结合起来的一种努力。在他看来,当前中国启蒙面临的问题并不是西方的“启蒙的辩证法”,而是“欲望的辩证法”。在这个情欲泛滥、金钱角逐、精神分裂的时代,我们不仅要面对历史遗留的由封建土义,至专制主义造就的蒙昧,还要面对欲望化时代一种新的“愚昧与偏见”,道德形而上主义是批评者面对这种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启蒙任务而提出的一种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