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与“醒”的罅隙间——一种精神向度上(3)
2014-08-25 01:07
导读:可以说,鲁迅小说刻画了从“梦”到“醒”的绝望之路,揭示了“梦”失败的必然性,这在某种意义上可被看成是对“梦”的否定。然而,鲁迅创作小说的
可以说,鲁迅小说刻画了从“梦”到“醒”的绝望之路,揭示了“梦”失败的必然性,这在某种意义上可被看成是对“梦”的否定。然而,鲁迅创作小说的初衷正出于一种对“梦”的深刻认同,它正好与对“梦”的否定构成矛盾,这决定了鲁迅小说中必然出现的另一种声音。
二 醒时织梦
现实中“梦”的失败及作者的感受与思考,于鲁迅小说中得到现实主义的反映。但另一方面,正如他在《呐喊·自序》中说的,对于过去的“梦”,“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从中又体现出作者内心深处的认同。于是,被现实否定了的“梦”,在小说的精神或价值层面却发出肯定的声音,并对“醒”构成巨大的挑战。
现实努力遭受挫折的“梦”者往往转以寄托的方式构筑其“梦”想。如《故乡》中“我”寄希望于未来,希望水生、宏儿“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但尤为典型的寄托却是投向过去,主人公在记忆中以被“梦”美化的故乡抗拒“醒”的袭来。月光下的小英雄、好看的社戏、未经污染的友谊……在游子的心目中,“故乡”总是对应美好的存在而带有“梦”的光彩。而作为“梦”的“故乡”与现实的故乡有着不可避免的差距,这使鲁迅小说中的“回乡”历程不可避免地成为失望乃至绝望之旅。《故乡》中的“我”回到“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却惊讶地发现,“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于是,“在‘回乡’小说中,叙?述者寻求精神寄托的过程转化为无家可归的惶惑”(8),这在《在酒楼上》表达为“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的感受,其原因正在于“我”所寻求的其实是并不存在于现实的精神上的“故乡”。因此,也只有“《社戏》以心理上的‘回乡’对抗现实的感受,没有构成心理‘回乡’与现实‘回乡’的相互对立”(9),而《祝福》中的“我”回乡后则立刻萌生了“走”的决心,这并不是因为别处更好,而是由于无法承受现实故乡带来的失望。鲁迅的“回乡”小说,现实的回乡历程等同于“故乡”之“梦”的破灭历程,然而另一面,正是因为有“梦”之“故乡”,才导致主人公对现实故乡的失望,“梦”提供了对现实的批判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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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忘却的“梦”令昔日的“梦”者永远不能接受“醒”,也永远不能认同使他“醒”的现实。“梦”的声音依然会从各处回荡过来,顽强地抗拒“醒”,进行对“醒”的否定。因此,即使“醒”来之后,“梦”者仍无法成为普通人。《头发的故事》里的N先生,《端午节》里的方玄绰,以牢骚宣泄对现实的不满。N先生对已经剪发而遭迫害的女学生发表意见道,“仍然留起,嫁给人家做媳妇去:忘却了一切还是幸福,倘使伊记着些平等自由的话,便要苦痛一生世!”因为,“改革么,武器在那里?工读么,工厂在那里?”然而反讽式的偏激透露出的却正是N先生对“平等自由”的执着。放弃了原先追求的吕纬甫(《在酒楼上》)和魏连殳(《孤独者》)则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吕纬甫是始终对后来违背少年之“梦”的道路感到“不安”的,“我有时自己也想到,倘若先前的朋友看到我,怕会不认我做朋友了。”他的话包含着对自我的否定,“敷敷衍衍”、“模模胡胡”以及一共出现六次“无聊”,仿佛要把所做事情的价值全部抹杀。他
自我评价说,许多年来,“无非做了些无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做”,像被吓去又飞回来停在原地点的苍蝇,“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而这些否定正来自“梦”的立场,那个先前的吕纬甫虽然在现实中消失了,却依然能够从价值上对如今的吕纬甫进行不停的批评。魏连殳也有相似的情况,尚在做“梦”时,虽然“几乎求乞了”,却觉得“还有所为”;而后来为了不“灭亡”而当上军阀的幕僚时,却“自己也觉得不配活下去”了。被迫“醒”来的魏连殳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我失败了。先前我以为是失败者,现在知道那并不,现在才真是失败者了。”更加强烈的“失败”感表明魏连殳对“梦”最高价值的确认,这也使他彻底地否定“醒”,并自暴自弃地摧残“醒”后的肉体从而促成它的死亡。“醒”并不能使“梦”者做回普通人,“醒”与“梦”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它们互相对立又同时超越常态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