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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现代都会主义文学的乡土情结
刘呐鸥曾经说过一段反复被人们引证的话:
……我要做梦,可是不能了。电车太噪闹了,本来是苍青色的天空,被工厂的炭烟布得灰朦朦了,云雀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缪塞们,拿着断弦的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那么现代的生活里没有美吗?哪里,有的,不过形式换了罢。我们没有Romance,没有古代城里吹着号角的声音,可是我们却有 thrill,carnal,intoxication……就是战栗和肉的沉醉。 ⑥
不少文学研究者往往将这段话作为刘呐鸥欣赏都市生活并全身心投入其中的注解,他们注重的是:“thrill,carnal,intoxication”,却常常忽略了其前半部分——对被破坏殆尽的乡土文明的留恋回味与哀婉叹息。乡村优美纯净的自然景观在现代文明的熏染与侵蚀下,一步步往后退却,从城市的边缘一直退守到远离都市的海岛。现代都市对都市人的生存挤压得愈厉害,人们对充满乡村牧歌情调的大自然就愈向往,似乎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大自然是疲于挣扎、倦于飘泊的现代都市人的一方圣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精神家园。正因为如此,回归大自然这一主题在都会主义文学中才体现得那么鲜明而又集中。从刘呐鸥到穆时英,几乎每一位都会主义作家都无可回避地触及到了这一主题。
都会主义作家在奏响回归大自然的旋律时,将对乡村自然生命力的向往与对都市人生命力萎弱的批判互相参照,互相交汇,文本中的精彩描绘与独到见解俯拾即是。如徐迟《都会的满月》:“夜夜的满月,立体的平面的机件。/……短针一样的人,/长针一样的影子,/偶或望一望都会的满月的表面。知道了都会的满月的浮载的哲理贴在摩天楼的塔上,知道了时刻之分,/明月与灯与钟的兼有了。”这是纯粹的都市感受,在满街闪耀着炫目的人造五彩灯光的大都会里,月亮作为审美对象的存在已失去其物质根基,它给人间带来的无尽诗意己荡然无存。自然界诗意月光下自由健康优美的人类,在此已完全丧失了自主性与生命力,被异化为“满月”上的一根“短针”,“满月的浮载的哲理”与大自然中人类诗意地栖居的理想是那么格格不入,诗人贬前褒后的情感倾向从平静的抒写中流露了出来。小说《游戏》(刘呐鸥)中也不乏对大自然的顶礼膜拜。在作者笔下,繁华的大都市幻化成了有驼铃叮当作响的大沙漠和有老虎出没其间的绿色丛林。在两相比照、不动声色的文字描述背后,隐含着作家鲜明的情感倾向。而“阿弗加利人的回想”、“出猎前的祭祀”、“血脉的跃动”、“原始性的发现”四组富于原始强力与蓬勃生机的野性十足的自然意象,则暗含着对城市人生命力日益萎弱的讽刺与悲哀。显然,“我”对都市文明已经厌倦,回归大自然成了“我”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渴望。
在都会主义文本中,大自然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自然之圣水不仅洗净了都市人的灵魂,而且洗净了都市人关于都市放荡生活的种种不洁记忆。《风景》(刘呐鸥)一开篇就闪过一组快镜头。这一组镜头虽只有“片刻的存在”,然而作家却欲从中“提取出它可能包含着的在历史中富有诗意的东西”,“企图从过渡中抽出永恒” ⑦ 。大自然在作者笔下是如此富有诗意而又具有神奇的魔力,它洗净了燃青曾被都市种种放荡生活与“不洁的记忆”玷污了的灵魂与肉体,使他“觉得苏生了一样地爽快”。刘呐鸥借“她”之口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看法:“我想一切都会的东西是不健全的。人们只有学着野蛮人赤裸裸地把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的时候,才能够得到真实的快乐。”小说中那对在都市机械文明的挤压下业已丧失爱的能力的男女,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脱离了机械的束缚,回到自然的家里来了。”他们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重又燃起了熊熊的爱之火焰。这是自然真实人性的一次闪光,是对日益衰颓的都市文明的大胆挑战。《赤道下》(刘呐鸥)中的“我”十分感激“风光的主人”将妻子送回到怀里。在远离都市喧嚣的海岛上,“我”和妻自由自在地嬉戏,无忧无虑地相爱,仿佛回到了人性的本真状态。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们”思想 “自由”,身体“健康”,爱情纯真。大自然仿佛一剂万能的良药,医好了“我们”的“都市病”。《赤道下》,分明是一曲大自然的颂歌。
都会主义文学中的人物回归大自然还有一个更深层的驱动力:对自由的向往。充满阳光、空气和水的大自然,为人类的心灵提供了无限广阔的自由空间,并成了飘泊异域的游子的精神家园。《热情之骨》(刘呐鸥)中的主人公比也尔生活在都市中,却厌恶“巴黎市的灰色的昙空”,“仰慕着阳光,仰慕着苍穹下的自由。 ”《公墓》(穆时英)中的主人公热爱那“广大的田野”、“蓝的天”、“太阳”,“顶喜欢古旧的乡村的空气”,即透露了作者对大自然的由衷喜爱与向往。穆时英笔下的圣处女理想中的快乐王国,有着“绯色的月,白鸽,花圃”,满地都是玫瑰,还有“莲紫色的夜,静谧的草原,玲珑的小涧和芳菲的歌声”。这“快乐的王国”,分明就是大自然的化身。对快乐王国的礼赞,就是对大自然的礼赞。《吉卜赛的诱惑》(徐?)向人们奉上了一幅至真至美的理想生活图画。徐?将挣脱文明束缚,重获人性自由,“恬静地依着上帝的意志,过我们简单而谐和的生活”,视为生命的最高境界。在《旧地》中,他深情地写道:“在枫林,人情是温暖的,生命是愉快的”,“这是世界中最温暖的一角”,“这一角世界在我的记忆中是最美的,最安详的,最温暖的世界。”这段话可作为徐?上述生活理想的形象注解与补充。
在都会主义作家中,对回归大自然这一主题关注最多、开掘最深的,是施蛰存。作为一位具有根深蒂固城乡二元性格的都市文学家,他观察都市的 视角自然与刘呐鸥、穆时英等人有所不同。他更多地看到了传统乡土文化在现代都市文明进逼下的步步退守与日益瓦解。可以说,传统文化情结贯穿了施蛰存的整个文学历程。早期作品《渔人何长庆》,通篇弥漫着江南小镇的气息,在如梦如烟的氛围中,作者展开了对一个优美而又凄凉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