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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唯物史观派也并未否定胡适等人“整理国故”的根本精神,即以“评判的态度”去“重新估定一切价值”,“还他一个本来的面目”。李大钊就说:“拿着新的历史眼光去观察数千年前的故书陈籍,的确可以得着新的见解,找出真确的事实。”[17]范文澜也承认:“新汉学系经学堆积起巨大的考古材料。把封建统治工具的经学,改变成科学的古代社会史古代哲学史的原料看,它自有很高价值存在,谁说应该‘丢到茅厕坑里’呢?”[18]而郭沫若更是直接引用了胡适的说法,认为历史研究的首要步骤就在于“我们要还他个本来面目”,“是什么还个什么,这是史学家的态度,也是科学家的态度”[19]。
再次,唯物史观派还充分肯定了胡适等人“整理国故”的基本方法,甚至深受其影响,十分重视史料的整理和考证。如顾颉刚在向胡适介绍范文澜时便说他“近来亦颇受先生的影响,屡欲改善其治学之方法”[20]。由此可知,范文澜在接受唯物史观之前曾经一度深受胡适影响。此外,范文澜还曾参加了顾颉刚等人创办的“朴社”,以擅长考据的清代朴学为榜样。而正是缘于这种史料学的训练经历,唯物史观派能够充分认识到史料整理和考证的价值。李大钊便强调:“关于考证个个史实的研究,虽在今日,仍不可忽视”,“学者对此之努力,仍不可一日懈”[21]。周谷城也指出:“整理史料,乃创造新史学所不可忽视的基本工夫。”[22]吕振羽甚至提出:“我们必须树立新史学的考据学,对已有材料进行系统的考证。”[23]而翦伯赞更是将此付诸实践,在其代表作《中国史纲》中对“中国考古学上的史料”进行了系统的论述,以至当时就有学者评价说:“最近翦伯赞先生的《中国史纲》,很受到学术界的重视。……他这部书规模甚大,特点是考古材料的大量的应用与中国文化和其他文化的比较。”[24]而这些都“表明他重视梁任公、胡适之和傅孟真所推动的新潮流”,“且有意与当时的‘主流史学’”在史料学方面“一较高下”[25]。
在唯物史观派中,对考证学意义阐述得最丰富的是郭沫若。他提出:“无论作任何研究,材料的鉴别是最必要的基础阶段。材料不够固然大成问题,而材料的真伪或时代性如未规定清楚,那比缺乏材料还要更加危险。因为材料缺乏,顶多得不出结论而已,而材料不正确便会得出错误的结论。这样的结论比没有更要有害。”他还批评一些所谓的新史学家“对于旧文献的批判根本没有做够,不仅《古史辨》派的阶段没有充分达到,甚至有时比康有为、阎百诗都要落后,这样怎么能够扬弃旧史学呢?”[26]因此,“考证乃研究工作必经之初步阶段,如能‘实事求是’,可不失为作进一步研究的坚实基础”,即使是“为考证而考证,乃割地自限,然较之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终胜一筹,较之为反动而考证者更不可同日而语”[27],这无疑是充分肯定了考证学的意义价值。他还具体举例说明:“鲁迅是受过近代自然科学训练的人,而又继承了清代乾嘉学派的优良传统,他把这两者巧妙地结合了起来,这就使他具有着充分的条件能够阐发出民族文化的民主性的精华。”再如闻一多,他也“承继了清代朴学大师们的考据方法,而益之以近代人的科学的致密……唯其这样,所以才能有他所留下的这样丰富的成绩”[28]。
此外,唯物史观派对胡适等人“整理国故”的成绩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如赵纪彬便称赞傅斯年《性命古训辨证》一书“精确至当,无可移易”,是“中国思想史研究上之一最大贡献矣”[29]。郭沫若也坦然承认:“顾颉刚的‘层累地造成的古史’,的确是个卓识。从前因为嗜好的不同,并多少夹以感情的作用,凡在《努力周报》上所发表的文章,差不多都不曾读过。他所提出的夏禹问题,在前曾哄传一时,我当时耳食之余,还曾加以讥笑。到现在自己研究了一番过来,觉得他的识见委实是有先见之明,在现在新的史料并未充足之前,他的论辨自然并未能成为定论,不过在旧史料中凡作伪之点大体是被他道破了的”,“好些自以为新颖的见解,却早已在此书中由别人道破了”。他同时还评价:“胡适对于古史也有一番比较新颖的见解。他以商民族为石器时代,当向甲骨文字里去寻史料;以周秦楚为铜器时代,当求之于金文与诗。这都可算是卓识。……胡君又说:‘以山西为中心的夏民族,我们此时所有的史料实在不够用,只好置之于神话与传说之间,以俟将来史料的发现。’这个态度是很矜慎的,虽然夏民族是否以山西为中心,还是问题。胡君的见解较一般的旧人大体上是有些科学观念,我前说他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中‘对于中国古史的实际情形,几曾摩着了一些儿边际’,但就《古史辨》看来,他于古代的边际却算是摩着一些,这可以说是他的进步。”[30]
有些时候,唯物史观派甚至还从“整理国故派”的具体观点中得到直接启发。如董作宾关于甲骨分期断代和“贞人说”的论述就对郭沫若产生了很大影响。郭沫若曾说:“曩于卜贞之间一字未明其意。近时董氏彦堂解为贞人之名,遂顿若凿破鸿蒙。今据其说以诠之”。另外,郭沫若原先拟在《卜辞通纂》“书后附以《卜辞断代表》,凡编中所列,就其世代可知者,一一表出之。”其后不久,他在与董作宾的通信中得知其有关分期断代的《甲骨文断代研究例》已写竣并提出“十项标准”后,随即赞许此十项标准“体例綦密”。而当他收到了董作宾寄来的《甲骨文断代研究例》三校稿本后,更是激动地说:“承董氏彦堂以所作《甲骨文断代研究例》三校稿本相示,已反复诵读数遍;既感纫其高谊,复惊佩其卓识,如是有系统之综合研究,实自甲骨文出土以来所未有。文分十项,如前序中所言,其全体几为创见所充满”,“多数贞人之年代既明,则多数卜辞之年代直如探囊取物,董氏之贡献诚非浅鲜”[31]。
总之,无论从研究方法还是具体观点来考察,唯物史观派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整理国故运动的影响。而另一方面,随着唯物史观派不断壮大,整理国故运动实际上也从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启发。吴承仕的思想转变便是一个典型例证。他身为章门弟子之一,却最终跳出了“整理国故”的窠臼,转而信仰唯物史观。他曾说:“一直到19世纪中叶的某哲人发现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说以后,才把政治、经济、历史等等研究部门,奠定下科学的基石。”[32]1934年,时任中国大学国学系主任的吴承仕开始着手改造国学系,他认为“我们现在研究国学,当然不能抱残守缺,尽在故纸堆里讨生活”[33],因此主张“应该废除经院化的词章考据校勘学”[34]。在具体的研究中,他也“再不以其业师章太炎的衣钵为满足”[35],而是尝试着运用唯物史观去重新研究经学和中国历史。他在阐释《丧服传》时就说:“《丧服》的整个表现,无疑的是某时代某种经济社会的一个意识形态,换言之,《丧服》中诸条理,是宗法封建社会中一种表现人伦分际的尺度,同时即是后来研究古代亲属伦理的一个最适用的钥匙。”[36]这些研究结论无疑大大突破了“整理国故”的拘囿,上升到了唯物史观的层次。
又如,作为“古史辨派”领袖,顾颉刚虽然将主要精力集中于古史的辨伪,但他同时也十分关注唯物史观派的观点。1926年11月18日,他在致傅斯年信中就与之讨论说:“用唯物史观来看孔子的学说,他的思想乃是封建社会的产物。秦汉以下不是封建社会了,何以他的学说竟会支配得这样长久?”[37]与此同时,顾颉刚也不否认唯物史观的科学价值,他声明:“我自己决不反对唯物史观。我感觉到……研究古代思想及制度时,则我们不该不取唯物史观为其基本观念”[38]。他还高度评价了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郭先生应用马克思、莫尔甘等的学说,考索中国古代社会的真实情状,成《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这是一部极有价值的伟著,书中不免有些宣传的意味,但富有精深独到的见解。中国古代社会的真相,自有此书后,我们才摸着一些边际”[39]。
综上所述,唯物史观派与整理国故运动虽然在指导思想上有所歧异,但由于在研究对象和方法上具有很大的重合性,所以双方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对立中的互动关系,二者之间往往相互启发、相互促进,由是共同推动了中国现代学术转型。
三 跳出“国学”的范围
历史地看来,整理国故运动虽然曾在民国学术界风行一时,但由于它仅仅局限于史料的整理和考证,欠缺宏观的分析与概括,从而无法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高层次的历史哲学思辨,这就很难达到其所谓“重新估定一些价值”的初衷,于是不得不逐渐退出了近代中国的学术舞台。相反地,唯物史观派则因为掌握了科学的理论武器,获得了不断的壮大。而在这一话语权势的转移过程中,他们还针对整理国故运动的种种流弊做出了严厉的批评。
首先,在研究目的上,唯物史观派深刻地批判了整理国故运动陷于考据而不可自拔的弊病,阐明了自己“非为考古而考古也”的主张。
众所周知,胡适最初发起整理国故运动之时,有其明确的目的,即“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试图从中发现中西方文明的结合点。然而在实际运作中,由于摆脱不了根深蒂固的“考据癖”,胡适往往沉溺于琐碎的考据而不可自拔。他曾自言其在二战后暂留美国,“本意是想把我的中国思想史写成,但写到一个时期,往往被一些小问题牵引去做点小考证,这些小考证往往比写通史有趣味得多,于是我就往往入魔了。把写通史的工作忘在脑后,用全力去做考证”[40]。他还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种细碎的考据呢?也不过‘心濆涌,笔手扰’,忍耐不住而已。”[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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