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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们还应该分析另外两个人物形象。
老吴虽然和易汉奸有血海深仇(妻子儿子被其杀害),但他对待王佳芝及其他手下是纯粹的利用关系。他欺骗王佳芝事成之后将送她出国,将王佳芝托付给他的写给父亲的绝笔信烧毁,再三强迫她继续交托的任务,根本不顾及她的危险。他的冷酷表现如交代任务时说:“第一件事,通常也是最后一件事;”叫她“不要发问,也不要思考”。在安排王佳芝任务同时,前后还安排另外两个女特工诱惑易奸(先后失败,虽然不大可信,但是编导意图表现他冷血利用手下的残酷)。这显然不是什么正面的形象。
其实这种利用爱国青年做女特务的情形,在茅盾的《腐蚀》(一部同样处理的是抗战中的国民党女特务的故事)已经有了栩栩如生的刻画。李安演绎出老吴这个形象,不期然与茅盾的小说形成互文。(茅盾小说在当时就被人以为是真实的国民党女特务的真实日记摘抄)。其用意我们可以设想为既是为了其处理原著加以演绎的故事的必需铺垫,也是表达他对国民党黑暗历史的反省。我们这个根据情节和人物分析得出的结论得到了李安的证实:
“很多可能在台湾我们成长、国民党教育下面的东西。它有很多是我们心里寄托的一个信仰。那整个电影是讲那个信仰的dissolution,一种信仰跟幻觉的破灭。一种成长,也是一种纯真的丧失。所以对我来讲,尤其对于台湾观众,稍微有年纪的集体心理来讲的话,它是一个很痛的一个事情。那我们过去比较少去剖析这种东西。尤其是能够很写实地去还原那时候,就是我们父母那个时代,就是从上海过来,到台湾以前的那个年代。那个在国民党在日据占领的我们过去在银幕上看不到的形象,好象走到了月球的反面一样。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可是一直知道存在的一个世界里面。我相信那个动机是很深层的,是在我们的根里面,在我们的血液里面。所以把它掏出来检视本身,是一件可以是很沉痛的事情,可是我觉得很有意义。”
李安在这里试图直面国民党历史的黑暗面,这对自小接受国民党党化教育的李安来说,的确可以算是“很痛的一个事情”。 另外据龙应台说,李安让梁朝伟揣摩易先生角色时,是让他把丁默存、李士群、胡兰成、戴笠四个人的特质揉合在一起的。显然国民党特务政治和作为日本侵略者镇压抗日爱国志士工具的汉奸特工,至少在基于肮脏的手段层面上是等同的。 (科教作文网http://zw.ΝsΕAc.Com编辑整理)
另外一个常被忽略的形象是张秘书。网友细心的发现指出他很可能是日本人或者比他更高级别的人物安插在易奸身边的眼线,负责监视易奸是否对日本人和伪政府百分百忠诚。是他自始至终调查邝裕明小组的活动,并对整个过程加以监控。 由于本片藏笔甚多,目前不可能依据当前的版本作出肯定的推断。但可以肯定的是,张秘书是“纯汉奸”,一直是“坚定”的通敌者,而不象易奸后来见形势不妙,为自己留了后路,和重庆(以及中共)勾搭上线。
现在可以回到我们稍早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对易汉奸进行暧昧的刻画?这不是基于更“人性”,或更“历史化”的对待。问题不在于汉奸有没有“人性”,正像问题不在于强奸犯、杀人犯、侵略者、叛徒本身有没有“人性”一样(这个问题本身没有意义,因为人性是阶级性的表现),问题在于为什么要表现他们的“人性”(将阶级性置换成人的生理需求),其目的是什么?如上所言,影片的表达部分出于对国民党民族主义论述的反拨与抽离。或者说,它代表了国民党在抗战时候另一条路线的理念,这个理念延续到今,并在今天的台湾发酵。这里我们可以检视代表这个理念的台湾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的论述:
汪精卫这个大汉奸,他在中国历史上的罪恶是道德大于政治的。汪氏组织了一个伪政权,其实他的伪政权并未做太多的坏事。贪污腐化,两党皆不能免,岂止汪氏?其实,他抗拒日寇在中国大陆征兵往南洋作战,且不无可记者。
汪氏之劣迹,是他破坏了民族道德,——他不该以国民党副总裁之尊,于抗战最艰苦阶段,血流成河、尸骨堆山之时,谬听老婆之言,反身投敌。
我民族八年抗战,在道德上说,是黑白分明的。汪、陈夫妇一旦投敌,乃把我们这个黑白分明的民族道德弄得一片模糊+使当时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志士,在道德上莫知所适;而人类渣滓的汉奸,则个个手舞足蹈、理直气壮起来。汪氏在历史上的罪恶,莫有大于此者。
和今天对《色戒》的批判一样,这个论述采取道德论的立场,但却明贬实褒。汉奸的罪恶被认为不在于背叛国家民族利益,而只在于“破坏了民族道德”。(这也在片中得到反映:邝裕明说“当你亲眼见到一个汉奸,一个出卖国家和同胞尊严的人,你就知道杀人一点都不难。我们只怕杀人不够多,不够快”。这里我们应该注意,李安让邝说出的是“国家的尊严”,而不是“国族的利益”。在他看来,汉奸的问题是道德上的:只不过破坏了“尊严”,而不是中国的国族利益。因为在他看来,他们(这些资产阶级投降派)的根本利益没有受到破坏,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而已。)而其贡献是巨大的:“抗拒日寇在中国大陆征兵往南洋作战”,还有在这里唐德刚还不敢说出来的另外一些言外之意:保护了了占领区的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这里的另外一个表达方式是赤裸裸的当时的政治词汇:“维持社会治安”。
(被汉奸逮捕后)为最低限度的保全性命着想,便是‘接受汪副总裁的领导,写一本‘CC内幕”的畅销书,加入老友周佛海、陈公博的行列。如此不但生命可保,高官厚禄也接踵而来——哪里做不得呢?
或许有人要问,如此做法,将来岂不是落个汉奸下场?但是那时日寇正席卷东南亚,“大东亚共荣圈“之建立就在目前,重庆岌岌可危,全国精华均在‘汪主席‘控制之下,中国即将是汪家王朝的天下——有谁会想到日本会无条件投降呢?”
原来这些汉奸唯一的错甚至不在于道德上的,而在于人算不如天算:“有谁会想到日本会无条件投降”呢?如果不是美国卷入,日本必定可赢(影片借易奸之口说出:“跟美国人一开打,就快到底了。”)那么做汉奸“哪里做不得呢?”在这种观点看来,“全国精华均在‘汪主席‘控制之下”,也就是说那些汉奸才是民族的精英所在。他们残杀国人的行径于是可以被解释为忍辱负重,“无毒不丈夫”。可是他们觉得遗憾的是,他们太不走运了。真是太委屈了。历史要是可以重演,要是美国没有介入,“中国即将是汪家王朝的天下”,那么对他们来说,那该多好啊!“不但生命可保,高官厚禄也接踵而来——哪里做不得呢?”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www.nseac.com )
这当然正是我们熟悉的汉奸的亡国论。在这种意义上,才可以说影片是表达了汉奸的观点,汉奸的意识形态。因此我们可以说,影片是汉奸电影,又不是汉奸电影——因为我们强调的是从阶级分析法出发,而不是从道德的,或单纯民族主义的立场出发:它不是汉奸电影,因为它并不宣扬汉奸的直接投降论,并不美化日本人的“王道”(虽然有一处似乎对此有所暗示:王佳芝在日语课上,日语老师说:““日本人说话的用语,是根据对象而有不同。”);然而它又是汉奸电影,因为它在暗示抗战原来必定失败(如果不是后来历史巧合,美军介入的话)的亡国论, 同时在隐蔽地传达,至少是同情,汉奸的动摇的“人性”(汉奸和我们一般人一样,问题都只在于“人性的弱点”。这由影片中对另一位汉奸,五大三粗的老曹的刻画也可以见出)以及其曲线救国论的观点(在戏中易太太在牌桌上说“我跟老易说,你们汪政府,连一点象样的戏都摆不出来。做多少好事老百姓也不买帐的呀。”这是在隐晦曲折地表达汉奸在保护占领区老百姓的观点。)
近年来,不但在台湾,而且在西方史学界,有一股为汉奸翻案的风潮。他们一贯的做法是将普通市民在殖民者白色恐怖的压迫下沉默地抗议(比如影片里普通市民在电影院里对日伪宣传片的鄙视和抵制),与“精英”也就是动摇的资产阶级投降派相混淆。他们直接将后者“代表”中国,比如魏斐德在《上海歹土》中说,“与战争期间法国处于德国统治下一样,中国也经历了在日本统治下的抵抗和通敌的过程,许多人则处于二者之间模糊不清的晦涩区域内。”他还将抵抗者称为“恐怖分子”,混淆是非地宣称“对于占领的最终顺从,乃是无休无止的恐怖战争期间骇人的社会紧张和政治分裂的结果,”是“政治恐怖活动与暴力犯罪纠缠在一起”的后果。这是又一个荒诞的逻辑:在他们看来,抵抗者(在敌占区的国民党特工)与通敌者(汪伪情报人员)之间的激烈搏斗不是“抵抗”,而是“恐怖活动”,反而是导致抵抗失败的原因,因为这破坏了与“日本宗主”“和平相处”的边界。那些“维持治安”的汉奸是“双重牺牲者”,只是因为“自己的身分”而成为绑架和暗杀的目标。这些“野蛮的冲突”使得“人们变得对日本人的占领麻木不仁......以至当日本人于......最终夺取租界时,人们多默许了。”我们要问:这里的“人们”是谁?
我们是否否认亡国危险呢?不否认的。我们承认在中国面前摆着解放和亡国两个可能的前途,两者在猛烈地斗争中。我们的任务在于实现解放而避免亡国。实现解放的条件,基本的是中国的进步,同时,加上敌人的困难和世界的援助。我们和亡国论者不同,我们客观地而且全面地承认亡国和解放两个可能同时存在,着重指出解放的可能占优势及达到解放的条件,并为争取这些条件而努力。亡国论者则主观地和片面地只承认亡国一个可能性,否认解放的可能性,更不会指出解放的条件和为争取这些条件而努力。
正确的不同于国民党的片面抗战路线(和不择手段的特务政治)的做法,正是共产党在当时所采取的人民战争的军事路线。(这是李安不会愿意承认的,因此影片表现的正是亡国论者的历史观)。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抗战路线正是在影片中(表面上)完全缺席的历史演员。 (科教作文网http://zw.ΝsΕac.cOM编辑)
众所周知,国民党在与共产党合作初期,即一直不满共产党发动农民和城市产业工人进行社会革命的“过激”举动,为了维护他们和地主阶级、金融资产阶级的阶级联盟基础,他们要求维护“社会秩序”。而自从国民党在1927年发动“四一二政变”进行“清党”,对共产党及其同情者采取“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大屠杀之后,国民党更加不敢发动这些社会力量进行社会改革。他们的方法是运用社会精英进行国家建设(state building),在日本人对中国领土垂涎以久,节节进逼,露出吞并的迹象甚至开始动作时,认为国家建设尚未进行完毕,没有准备好足够经济与军事力量,万万不可抵抗,因此积极镇压国内爱国社会力量,尤其是爱国学生的抗日吁求,杀害国民党内部要求抗日的将领(“有奢言抗战者,杀无赦。”)并且在日本人于1931侵占东三省时,要求不抵抗。西安事变后,蒋介石作出口头承诺,由于日本人的速战速胜政策直接威胁了他的统治,不得不开始抵抗。但他将抗日希望寄托在国际援助上,尤其是物资、先进武器。他认为这些才是战胜强大的日本军队的决定性所在(影片中一直有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追查美国人给重庆那笔“先进军火”的下落。)在对敌斗争上,他一依靠正规军,二靠特工暗杀手段。这在影片中表现为行进中的似乎斗志高昂的国民党军队(青天白日满敌红的旗帜高高挂起,但在大陆版中被删除)但国民党的正规军队固然有不少有不少杰出将领不愧为民族英雄,作出了巨大牺牲,但也有为数极多的高级、中级将领叛变。整体士气和战斗力低落。随着抗战的进行,艰难程度的加深,悲观情绪弥漫国民党的部分高级将领中。(在国共内战中,国民党继续运用这两件“法宝”:一靠正规军,二靠特工暗杀手段,继续遭受了可耻的失败。) (科教范文网http://fw.nseac.com)
尽管李安离开了国民党的正统意识形态对其抗战路线的论述,但他并没有完全脱离国民党对共产党的正统看法。出于其阶级立场的对历史的重新检视,他们得出了抗战(要是没有美国介入)必败的历史结论。出于此立场,他们进一步得出了其他一些对政治的看法:
让我们看看在影片中死的是哪些人,活下来的又是哪些人:前者是已经动摇叛变的麦太太和那些爱国青年,易奸逮捕的爱国志士,包括他弄死的两名前后来勾引他的国民党女特工。而后者,那些活下来的人是:易奸本人,脱逃的冷酷无情的老吴,更为阴险的张秘书,那些醉生梦死的太太们。因此,李安这里想表达的是:政治从来都是更为卑鄙的不择手段的人幸存和得胜。——再比如,据李安自己说,邝---吴---易三个人代表了男人一生中的三个阶段、三种政治形态:早年如邝裕民那样充满理想主义信念,然后象老吴那样历经挫折磨难而不择手段,最后成为象易奸那样亦人亦鬼,不人不鬼。 如果这是他的理念的话,那么李安本人是否现在到了这中间的阶段(并且向最后一个阶段迈进):他的所谓“中年危机到了”呢?
还是出于对政治的这种理解,编导着力渲染暴力的可怖(他们的“恐惧”所在):无论是邝裕明八刀才血淋淋地杀老曹(同时渲染他们的“同乡之谊”,表现战争的“非理性”),还是原来在情节中的易奸血淋淋审讯女特务,这里更多的不是正义/非正义的区别,不是政治的是非,而只是战争本身的残酷。这当然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形而上学的对战争的理解。
既然暴力是可怕的,凶残的,汉奸的问题只不过是其“人性”被战争所扭曲。那么怎么办?“维持治安”,“保护老百姓”,直接而不这么委婉的话就是投降,“让中国人的领土由中国人来统治”!而且这样,易奸和麦太太的“爱情”(通奸)可以继续;或者,离开国族救亡的事业,那么王佳芝和邝裕明的爱情也可以发展(片中有这样的暗示:王佳芝-麦太太在影院里找邝,最后离开前戏中戏的画外音说:“妹妹回去吧。妈还在等着我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呢?”)。但是破绽在于:邝裕明既然是个没有杀人经验的人,要杀老曹捅了八刀还不致命,怎么最后会懂得一招致命,将老曹整个头扭歪?(在大陆版中被删除)这一招不过是国民党特务经过训练惯用的专门行刑手段!这个画蛇添足,但又画龙点睛的一笔暴露了李安的整个电影的破绽,和意识形态诡计(其叙事运作机制:将国民党不择手段的特务做法强加、投射于爱国青年学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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