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线上生死劫(下)(1)(2)
2015-05-10 01:07
导读:姑娘说,她也当过兵,在陆军的一个通信营,去年才复员回的四川江油。她是上来和四中队的一个排长结婚的。她报考了一所院校已经被录取了,可是报到
姑娘说,她也当过兵,在陆军的一个通信营,去年才复员回的四川江油。她是上来和四中队的一个排长结婚的。她报考了一所院校已经被录取了,可是报到的时间快到了,回去的路却断了,又买不到邦达到成都的机票。刚才她搭乘一辆地方车,准备去八宿县给学校打电话先口头报个到,刚到了怒江桥前面就塌方了。
姑娘已经被雨淋湿了,她说如果碰不到我们,她就准备这样一直走回丈夫的中队去。这里离嘎玛沟还有四五十公里路,她居然要走回去!我们急忙让她上了车,说等我们到前面了解了塌方的情况,再将她送回嘎玛沟去。我们来到怒江桥头,那里已经堵了十几台车辆,前面的塌方还在继续,能清楚地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尽管天下着雨,但还是能看到浓浓的烟尘从前面翻卷过来,能闻到呛人的土腥味儿……
好险哪,仅仅只差几里路!要不是我们在路上为穿松糕鞋的那个年轻的军嫂照了几张像,也许我们和失踪的那三个过路的司机一样,刚好就走在塌方区域……
死神已经触摸到了我们的额头!
了解到了塌方的初步情况,我们返回嘎玛沟,将“怒八”段塌方的消息告诉了部队。这时,嘎玛沟的部队也刚刚接到了塌方地段另一支队前线指挥部的指令,正在准备派小分队前往“怒八”塌方地段,寻找失踪人员……
战士们寻找了3天,也没有找到那3个失踪的过路司机。他们成了这次塌方中最先死去的人。
据交通部队三支队对塌方现场初步勘测表明:“怒八”段公路对面的半边山体发生坍塌,怒江上游的冷曲河被拦腰斩断,河水猛涨漫上峡谷,形成了一个长3公里的狭长的湖泊,6公里路段被毁……
官兵们惊奇地发现,该段公路1998年8月13 日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大塌方,与这次塌方的时间仅差一天。那次塌方,经过三支队官兵40多天的抢修,才恢复了通车。这次塌方比上一次的情况还要严重。由于后来的小塌方仍在继续,塌方的规模还暂时无法估量。
(科教范文网http://fw.ΝsΕΑc.com编辑) 川藏线又一次大抢险战斗拉开了序幕。
十、夜宿嘎玛沟
前面塌方了,我们不得不住在嘎玛沟三支队施工中队里。中队部分官兵已经到塌方现场寻找失踪人员去了。由于塌方还在继续,部队无法进入现场抢险,只有在嘎玛沟驻地等待上级指令。
嘎玛沟,藏语是“月亮沟”。意思是这沟很深很窄,白天看不见太阳,只能在夜里看见月亮。嘎玛沟,月亮沟,这名字听起来多有诗意!但生活在这里的官兵却找不到诗的感觉,他们体验到的只有艰苦、危险和生死劫难。三个施工中队,相隔五六里沿公路排列在半山腰上,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正在改建这段破烂不堪的公路。常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对于武警交通部队的官兵来说,正好相反,是“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他们要不断地搬家,哪里需要修路了或者路断了,他们就搬到哪里;路修好了,他们又会搬到一个没有路的地方或者路不通的地方。他们像候鸟一样没有一个固定的家,总是搬来搬去。甚至还不如候鸟,候鸟还有歇息的时候,他们却要不停地搬迁,因为路在不停地向前延伸。嗄玛沟的施工部队像川藏线上的大多数筑路部队一样,住的是帐篷或者简易木板房,为的是便于搬迁。帐篷冬冷夏热,木板房四面透风,隔壁说话这边全听得见。部队最发愁的是家属来队不好住。但官兵们下不了山,再不允许家属上来探亲,就未免太不人道了。能大着胆子走上高原的女人,就是很了不起的女人,她们也不在乎住房条件差,只要能和丈夫呆上那么几天也就心满意足了。部队吃的水,是用一根塑料管子从四五千米的山顶引下来的雪水。新兵刚上来,一吃雪水就拉肚子。
我们到达下面那个中队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指导员和队部里的几个干部还没有吃饭。他们刚刚从塌方现场回来,说没有找到那几个人,明天还得继续找。指导员的妻子来队了,她为他们包了饺子,刚刚出锅,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吃。我吃了几个,发现不好吃,原来因为路断了中队没有蔬菜,饺子馅是用土豆和一些剩菜叶做的。指导员的妻子招呼刚刚回来的战士都到中队部来吃饺子,结果一个人只吃了两三个盘子就见了底。她说,你们爱吃,嫂子明天再给你们包。指导员夫妻俩给我的印象是:恩爱,和谐,幸福。但夜里指导员悄悄给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让我感动得十分心酸。
内容来自www.nseac.com 指导员说,他最害怕家属来队。每年到了该下山探亲的时候,他就感到十分为难。他爱他的妻子,爱她胜过爱自己,可他又怕见到她。每一次夫妻相聚他都十分自卑、懊恼和不安。他觉得对不住妻子。原因是,三年前他在指挥施工中从挡墙上掉了下来,石头把下身碰伤了。尽管他们还能勉强过夫妻生活,但在他来说却是一种痛苦。开始,他把这种痛苦埋在心里,没有告诉妻子。可是后来痛苦不断加剧,他实在受不了,就告诉了妻子。妻子没有埋怨他,搂着他哭了,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他说,我们夫妻一年才见一次面,我不想委屈你。妻子说,你呀,可真傻……从此,每次休假,妻子都要陪他到各地去求医。现在虽说病情有所好转,但还没有彻底康复。他们夫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在川藏线上,筑路兵们经历了许许多多看不见的灾难和痛苦,也有许许多多外人所看不见的难以给人道及的痛苦。我和这个指导员见过几面,有些交情,所以他才将他的难言之隐悄悄告诉了我。可谁又能知道,川藏线上还有多少这样不为人知的心酸的故事呢?这是他们夫妻的隐私,我本不应该写在这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写了它。请允许我文中隐去这个中队的编号和这位指导员的姓名。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对他们表示尊重和歉意。
十一、翻越塌方危险区
这次塌方,规模之大,范围之广,实属十数年罕见。塌方再次惊动中央、国务院和西藏自治区。国务院副总理温家宝做了重要批示,责成国家有关部委与西藏自治区组成抢险指挥领导小组,亲临一线勘测险情,制定抢通方案,指挥协调抢险战斗。
灾情发生后,在嘎玛沟和八宿一带施工的武警交通部队三支队立即出动,疏散两头被堵的数百辆过往车辆和上千名险区群众。同时在八宿县城和邦达兵站张贴告示,设置临时路障,阻止群众进入塌方危险区域。部队技术人员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现场,勘查灾情,为抢险战斗的展开作准备。三支队官兵迅速出击,在抢救地段搭起帐篷,调集机械和物资,开始了前期抢通战斗。只两天工夫,就开挖出便道200米,牵引便道80米,修筑铁丝笼基础5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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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0日,西藏自治区副主席加保和西藏交通厅副厅长杨文银,以及武警交通一总队副总队长许遵传赶到塌方现场,同技术专家组一起研究制定了抢通方案:河道疏通沿原路抢修;提高线位,新开路基;开炸堵河堆积物,以便将“湖”水排出……抢险指挥部规定:9月22日,为抢通的最后期限。也就是说,三支队的官兵们将在1个月内,要在上有塌方、泥石流时常发生,下有急水浊流的陡峭山崖上开凿出一条4.5米宽、6公里长的简易公路。
接受任务后,许遵传一夜没合眼,一直在帐篷里和参谋人员研究抢通具体方案。这位70年代初就走上高原的老兵,深知这又是一次与大自然的殊死的较量。第二天,三支队一线官兵被迅速编成两个突击队,分别从上游和下游两头开始抢通。
8月24日,我们随一总队抢险领导小组的同志徒步从山上翻过塌方区,到八宿那边去了解抢险情况。这可是一次死亡之旅。一路上,小的塌方不断发生,我们不得不走走停停,左躲右闪,浑身沾满了泥浆。随专家组上来的电视摄影干事张晔和陆玉,肩扛摄像机,跋山涉水就更困难。陆玉是刚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的学生,第一次上高原,在经过一处泥石流地段时,他脚下一滑,从十几米高的山坡上滚了下去。所有人都惊叫起来了,说这下完了!可是幸运的是,陆玉只是手脚擦破了皮,摄像机因为他一直高高地举着,竟没有受到损伤。大家虚惊一场!中午时分,我们经过3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才到达山顶。前面至少还有一多半路要走。可是此时的我们已经精疲力竭了,迷彩服完全被汗水打湿,鞋里灌满了泥浆,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想躺在水里泥里歇上一会儿。可是不行,泥石流随时都在发生,停下来就有生命危险。这时,我们真正体验到了高原筑路兵的艰辛。我们空手走路都这么艰难,他们在抢险过程中还要身背几十公斤甚至上百公斤的物资跋涉,那艰辛就可想而知了。许遵传副总队长告诉我,每次遇到大的自然灾害,道路中断,部队的施工物资和生活物资就得靠战士们翻山越岭身背肩扛。他说,他在三支队当支队长的时候,部队有一年就经历过一次与世隔绝160天的严峻考验。
中国大学排名 当时,部队在川藏线中坝段担负整治任务。一场大雨接连下了一个多月,道路多处中断,部队被堵在了中间。官兵们一边抢通道路,一边生产自救,期间所有的物资都是官兵们一袋袋背到一线的。二中队地处然乌天险,营区两头的路被洪水冲刷得无踪无影,90%的新建工程被吞没。中队迅速组成三个突击队冲上公路,战士们咕嘟咕嘟喝几口酒,跃入齐腰深的刺骨的洪水中,打木桩、扎木笼、夯垒基础,个个被冻得嘴唇发紫脸发乌,胸前背后被树枝山石冰凌划破一道道血口子。他们每天至少要在工地奋战15个小时以上,吃饭都是炊事员送到工地。一个月下来,大米、面粉、蔬菜各种食品吃完了,就连最易存放的海带、干菜、土豆也所剩无几。施工用的水泥、油料等施工物资更是供不应求。路不通,运输供给跟不过来,怎么办?背,人背肩扛也要闯过这一关!战士们来回跋涉几十公里,硬是用钢铁般的脊背将生活物资和施工物资一袋袋背到工地,维持着自己的生命,也维持着这条生命之路。
工地成了孤岛,战士们几个月没有见到一点肉星了,大多时候以盐水泡饭维持生命。后来,部队从扎木兵站背来了50年代储备的战备压缩菜,这些菜比战士的年龄都大,塞进嘴里跟嚼木头似的。就连这样的菜,也从一天三顿减为两顿、一顿。情急之下,支队调用一辆冷藏车装载4吨大肉,由青海格尔木经由拉萨千里迢迢运入川藏线,可途中遇到了塌方,只得在半道滞留了七八天。押运的战士步行100公里到支队机关报告,支队立即组织官兵前往搬运,将4吨大肉一片一片背过来,再一片一片送到各中队。等这批大肉经历千辛万苦,到了战士们的嘴里,已经是二十几天后了,肉早已严重变味……
我们咬着牙,迈动沉重的双腿继续前行。上山容易,下山难。山上到处是泥石流和雨水,很滑。为了在下山的时候不至于滑下悬崖和深谷,我们在树上拴一根长绳子,找不到树的时候就几个人用手拽着,再让其他人一个一个抓着绳子往下溜。有人下到半截,看见脚下翻滚的江水直发晕,加之身上的力气差不多已经耗尽,手没抓牢就顺着绳子溜了下去,被下面的战友急忙接住才没酿成大祸,但双手早已血迹斑斑……行走在塌方区,不时能听到巨石掉落山下的空旷回声,还有山体坍塌和泥石流奔涌的声音,头顶经常有神鹫在盘旋,发出几声凄厉苍凉的怪叫,似乎在提醒我们:这里是死亡之谷……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整理) 黄昏时分,当我们一行出现在上游抢险工地的时候,一总队纪委副书记周承勇不无惊奇地说:“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十二、他在妻子面前永远消失了
8月18日,对于董杰的妻子杨开云来说,是一生中最痛苦最悲惨的日子。
董杰是三支队装备股副营职助理员,在六中队代职蹲点,抢险战斗中负责突击队的机械管理和油料供应。董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下山了,杨开云带着儿子董春山上川藏线来找丈夫。他们母子是和我们前面提到的王立波的妻子王小宁一起上川藏线的。王小宁是为死去十年的丈夫来扫墓的,杨开云是为看望丈夫的。她从王小宁身上看到了做军人妻子的所有艰难和痛苦,对她们母女给予了极大的同情和安慰。她想,作为女人她比王小宁幸运得多,丈夫尽管常年不沾家,但他毕竟好好地活着,可王小宁的丈夫……
儿子董春山出生时正好是春天,丈夫在川藏线的雪山上,不在身边,杨开云既思念丈夫,又怨恨丈夫,就给儿子起了“春山”这个名字。一家三口一年难得团聚一次,他们母子千辛万苦来到山上却碰上了部队抢险。董杰整天在一线忙碌,连回来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经常到了半夜才疲惫地回到屋里,洗也懒得洗,倒头就呼呼睡着了。第二天天不亮又上了工地。杨开云来部队半个月,跟自己的丈夫难得说上几句话。部队都去抢险了,只有她和儿子守着空空荡荡的营房。在家独守空房,来到了部队还是独守空房。杨开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18 日凌晨,董杰早早起来准备往外走。杨开云问:“这么早你去干啥?”董杰说:“部队抢险快没油料了,我得带车到波密去拉运,晚上就回来了。”杨开云不放心地说:“你路上可要千万小心……”
(科教作文网 zw.nseac.com整理) 丈夫踏着晨曦走了。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中午时分,杨开云得到消息:丈夫董杰在拉运油料的途中,由于天突然下雨,路滑,汽车跌进了悬崖下的江里……
部队派出了营救小分队,沿江寻找了3天,把下游几十里的河道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董杰的影子。八宿县的上百群众也自发地加入了寻找董杰的队伍。人们打着手电筒,举着火把,沿江呼喊着董杰的名字。可是除了咆哮的江水声,什么也没有。为了寻找董杰,八宿县城里所有商店里的电池都被人们买光了……
本来是鹊桥会,却落个人去屋空,变成了生死诀别。杨开云是来看望丈夫的,没想到却变成了为丈夫送葬。她痛不欲生,跪倒在江边,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你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啊……你不能撇下我们娘俩不管呀……”
就在头天晚上,丈夫还对她说,这几年没有照顾好他们母子,等有一天他转业回去了,好好补偿欠下他们母子的感情债。可是现在,丈夫的诺言永远也不能实现了。他才32岁,正当风华正茂的年龄,就带着对妻子的愧疚和遗憾,消失在妻子的视线里……
杨开云撕心裂肺地哭喊:“孩子他爸,我和儿子不要你照顾,我们只要你活着啊……”
部队寻找了十多天,也没有找到董杰的尸骨,确定他已经牺牲,就为他在雪山上造了一个衣冠冢。掩埋了“丈夫”,孩子上学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杨开云不得不下山了。可是路还没有抢通。丈夫的战友用了整整两天时间,翻山越岭将他们母子送出了塌方地段,送上了邦达飞往成都的飞机。就在登上飞机舷梯的那一刻,杨开云茫然回身望了一眼茫茫雪域,对身边的儿子董春山说: “儿子,你记住那个雪山了吗?等你长大了,别忘了来给你爸爸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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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泥石流卷走了推土机和梁明伟
26日,部队正在塌方区抢险。
我们在一线官兵们喘息喝水的时候,采访了他们。一脸疲惫的上游突击队副队长温广元上尉说:“我们是8月17 日凌晨正式进点的,官兵们已经连续施工十多天了,一直没有休息。你看到了,现在有时还在塌方,这里十分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久留。”我问他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他说:“小的泥石流不断,河水时涨时落,有时候路基刚刚挖好,又被泥石流和河水冲没了,抢险难度大。但是难度再大,我们也得把路基挖出来,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装载机手刘勇说,他每天都要面对十多次小塌方,飞石经常从他的头顶掠过,塌方掀起的灰尘呛得他喘不过气来,眼睛都睁不开……
在我采访的时候,摄像干事张晔将镜头无意中对准了一个推土机手。他就是在易贡抢险中提到的梁明伟。他从易贡抢险一线回来不久又参加了这次战斗。张哗拍摄梁明伟,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被他一丝不苟的神态所吸引。可就在张晔和我们离开现场几个小时后,梁明伟连同他的推土机一起被泥石流卷走了……
下午4时左右,抢险现场突然发生了自14日以来的第二次特大塌方。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塌声,工地上腾起弥天的烟尘,河水四溢,泥石流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巨大的气流冲击力将站在最前面的战士推倒。现场指挥员大声命令全体官兵赶快撤离。可是处在最危险地带的梁明伟,却不愿丢下自己心爱的推土机独自撤离,他固执地驾驶着机械向安全地带转移,由于烟尘弥漫视线不清,加之河岸被泥石流和上涨的洪水掏空,20多吨重的推土机掉进了十几米深的河谷,梁明伟被泥石流卷走了……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我们赶到出事现场,塌方已经停止,战友们正在沿河焦急地寻找梁明伟。梁明伟的师傅、
机械工程师雷忠英含着泪用颤抖的声音给我们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当时我站在梁明伟不远的地方指挥,我听到‘轰隆’一声,看到第一个蘑菇云下来,就叫他赶快撤。接着第二次塌方又来了,我被气流推倒在地,嘴里全是沙土,我大声喊叫:不要管推土机了,赶快跳下来往回撤!可他还是没有跳下来。塌方带来的蘑菇云又压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摸索着向前爬去,想把梁明伟拉回来。可我刚爬了三米,就听到‘轰隆’一声,我就知道推土机掉河里了……”
梁明伟,一个年仅22岁的士兵,一个主动放弃了报考军校的机会,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连续两次参加了川藏线特大抢险战斗的士兵,就这样被无情的泥石流卷走了……
张哗无意中拍到的这组镜头,竟成了梁明伟留在世上的最后的形象。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这组镜头经常在中央电视台出现……
前去梁明伟家乡四川万源县处理后事的三支队军需股副股长周长辉后来对我说,梁明伟家里十分贫穷,一家人至今还住着三间茅草屋,屋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让周长辉想不通的是,家里这样贫穷,梁明伟还能坚持用自己的津贴费资助川藏线上的藏族孩子上学。但他很快就在梁明伟的父亲梁文福身上找到了原因。当听到儿子牺牲的噩耗,这位拥有3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村干部,蹲在地上,抱着头,一言不发,只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地上。身有残疾的母亲涂维碧号啕大哭,晕倒在地上……当周长辉问他们对部队有什么要求时,老父亲强忍着悲痛说:明伟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当了兵,入了党,就应该这样。我们没有啥子要求,只是听明伟说,川藏线附近的藏族孩子上学很困难,他每年都要和战友们一起给那里的“希望工程”捐款,他还专门资助了一个叫普布的孩子,政府给我们的抚恤金你们带回去给那里的孩子们用吧,就算我们老两口替儿子了却了一个心愿吧。周长辉感动得流泪了,说:那里的孩子有政府有我们呢,山上的战友会资助他们的,这抚恤金你们万万不能再捐了。老父亲说:儿子都没有了,还要这钱有啥用,你就让我替儿子做这最后一件事吧。两相僵持不下,周长辉百般无奈只好接受了其中的2000元,带回了川藏线,捐给了八宿县“希望工程”。
11月7日,武警总部在四川成都召开命名大会,授予梁明伟烈士“川藏线抢险英雄”荣誉称号。在命名大会上,我见到了梁明伟老实巴交的父亲和身患残疾的母亲。当他的母亲由三支队政治处主任李新国搀扶着,一瘸一拐艰难地走上主席台,从武警部队副政委刘原中将手里接过荣誉证书,转身向在场的官兵鞠躬致意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和其他战友一样,泪水夺眶而出……
十四、想起黎卫芳
张哗为梁明伟留下了生命的最后形象。
十多年前,我也有过与张哗惊人相似的经历,为一个名叫黎卫芳的见习排长留下过生命的最后一瞬。梁明伟的死,让我又一次想起那次终生难忘的痛苦经历。
那时,黎卫芳所在的中队正在“老虎口”施工。我当时是总队的新闻干事,肩扛摄像机到现场采访。当时,黎卫芳正带领五六个战士在悬崖下打风钻,他们满面尘土,我无法认出哪个是黎卫芳。那天的风沙很大,紧闭着嘴,沙子还是钻进了口里,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钻进去的。崖石顶上经常有沙土和碎石掉下来,十分危险。指导员李景文给了我一顶安全帽,我刚戴上不久,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落在了我的头上,打得我脑袋“嗡嗡”直响,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要不是李指导员给了我安全帽,那个石头可能就让我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李指导员指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高个子兵说,他就是黎卫芳,已经带了三个班了,现在还没吃午饭哩。我一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说,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换下来?指导员说,他坚决不下来,说今天风特别大,他不在这里盯着怕战士们出事。在来的路上,指导员就已经给我介绍了黎卫芳的情况,他的提干命令刚刚接到,还没有宣布,等晚上官兵们从工地下来准备宣布。我把镜头对准了黎卫芳和他的战友,镜头里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只能看见一只只黑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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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风沙太大,我怕损坏了摄像机,指导员也一直催促我赶快离开那里,拍摄完毕,我就从“老虎口”下来了。我走出不到100米,突然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老虎口”烟尘四起,我心里一惊:不好,塌方了!我急忙返身往山上跑,半道上遇到正朝山下奔来的指导员和几个兵。指导员身上背着一个兵,那兵耷拉着脑袋,我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见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奔涌出来,已经浸湿了指导员的半边棉袄。我问是谁,指导员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说:黎卫芳。我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
天黑的时候,黎卫芳被送到了30里外的县医院。医院条件很差,又没有电,几个兵在急救室里举着蜡烛为医生照明,滚烫的蜡油流淌在他们手上也全然不知,有个新兵一直在哭。下午排长刚把他替下来就出事了。他哭着说,排长是为了保护他才出事的。从江苏来的一位援藏医生在紧张地抢救着黎卫芳。我看见黎卫芳的血不断地从身体的许多部位涌出来,流在床上,又浸透被褥,最后滴滴答答滴落在床下尚未解冻的土地上。我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我用颤抖的双手拍摄下了整个抢救过程。然而黎卫芳还是去了。医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指导员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吼道:“你为什么不救活他?为什么?”医生一个劲地摇头,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指导员蹲在地上,孩子似的大声痛哭。泪水蒙住了我的双眼,我再也拍摄不下去了。急救室外黑暗的走廊上传来士兵们的哭声……
掩埋黎卫芳的时候,战友们怎么也给他穿不上刚刚领到的军官皮鞋,因为他的腿和脚已经肿得失了形,脚比平时大了许多。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穿军官皮鞋,也是最后一次。“不能让排长光着脚上路啊!”战士们只好将皮鞋剪开,流着泪为他们的排长穿上了皮鞋……
(科教作文网http://zw.ΝsΕac.cOM编辑) 在整理黎卫芳的遗物时,我们在他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他留给妈妈的一句话:
妈妈:
站起来,我是你的希望;
倒下去,我是您的太阳!
妈妈的一个年轻的儿子倒下去了,然而一轮新鲜的太阳在高原冉冉升起,放射出耀眼的雪域光芒……
那盘血淋淋的录像带至今还保存在我的资料柜里,但我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我不忍心去打搅黎卫芳已经安息的灵魂。这盘录像带成了我的一份死亡档案,它时常激励着我去努力工作,更加坚强地面对人生的一切苦难!
十五、并非尾声
2000年9月19日,新华社发布了一条消息:昨日,被山体大塌方封堵了34天的川藏公路,在武警交通部队官兵日夜奋战下提前4天恢复通车,被困的390余台军地车辆和上千名过往群众顺利返程。八宿、波密、默脱、察隅四县领导前往抢险一线部队慰问,藏族群众为参加抢险的官兵们捧上了香醇的青稞酒,献上了洁白的哈达……
2000年,上个世纪末,川藏线上三次特大抢险战斗,与武警交通部队经历过的众多抢险战斗一样,已经成为一段悲壮的历史,永远地镌刻在了地球之巅、雪域大地。
2001年,新世纪的开端,新一轮川藏线的筑路兵们与大自然的生死搏斗又拉开了序幕。
6月1日,武警交通一总队新闻干事郝亚明从海通沟抢险一线打来电话说,经过养护支队官兵昼夜奋战,因大规模山体塌方中断了的川藏线比原计划提前25天恢复通车。12时30分,抢险总指挥、武警交通一总队参谋长王志亭一声令下,被困在川藏线东西两侧的上千台车辆纷纷启动,顺利驶过官兵们刚刚抢通的道路……
可是第二天,郝亚明又打来电话说,距海通沟六七百公里的通麦段夜里又发生了山体滑塌,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20多米路段消失得无影无踪。养护支队官兵征尘未洗,连夜转战通麦,开始了又一轮的抢险……
内容来自www.nseac.com 川藏线上的抢险战斗始终牵挂着我的心,我准备再上川藏线。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脚还没有迈出家门,心却早已顺着川藏线抵达了神奇的雪域,飞到我长年在那里与死神决斗的战友身边。我将和我亲爱的战友又一次经历生与死的考验,接受生命的洗礼了。
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可以写出《川藏线上生死劫》的续篇。
也许,没有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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