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推崇五代北宋词的一个重要原因((2)
2016-02-20 01:14
导读:五代词人中,王国维最推崇的是冯延巳、李后主两人。从他对唐五代之词作的一个基本分界中便可以看得分明: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
五代词人中,王国维最推崇的是冯延巳、李后主两人。从他对唐五代之词作的一个基本分界中便可以看得分明: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2](p.4243)
这样,王国维实际上把以温庭筠、韦庄为代表的花间词和以冯延巳、李后主、中主李璟为代表的五代词作了一个区分,其中“堂庑”二字很是醒目。什么是“堂庑”的基本内涵?王国维虽然没作解释,但从《人间词话》中他称赞冯氏词“《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煊赫”[5](p.4243)这_点来看,仍旧贯穿了他对那些能引发人类生命之共感的词章的敏锐艺术嗅觉。如《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人之愁苦竟然如同春季之来临而不可避免,竟然如同河畔之“青芜”与堤上之“柳”般根深蒂固,这不是人类之愁苦难以回避与根除的象征么?作者对“新愁”“何事年年有”的追问,不也表明“闲情”的存在正是不能逃避的一个人生大问题么?因此至少可以说,王国维所说的冯词“特大”之“堂芜”,其中包含了人类生命之共感。另外一首《鹊踏枝》也具有同样的意味:“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只因“昨夜笙歌”的散去,作者便从梅花之凋零景象人手,写出“多情”之生命的思考与伤情。这些笔墨,都融入了词人对生死之情的感悟,堂庑之大,确非一般花间词人所能比拟。
由以上分析看,“堂芜”与“气象”在《人间词话》中彼此相通。这种相通的核心,是道出人类生活的共同或类似的感受。王国维在评价李后主词时也用的是这一标准:“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2](p.4242)
(转载自http://www.NSEAC.com中国科教评价网)
如果说,在评价冯延巳的“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的时候,王国维还未说明这“堂庑”之内涵是什么,只说“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的话,那么,他在评价李后主的“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之时,则明确指出其“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的性质,并认为李后主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等句,是温庭筠之《金荃集》与韦庄之《浣花集》中所没有的气象。李后主这类名句,在王国维看来,就是写出了人类的普遍性的愁苦。
李后主入宋后的一些作品,不仅道出了他自身的愁苦,而且也确实是人类在苦难面前之无奈心态一面的展现。以其《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为例作一说明:“寒雨”与“风”是苦难的象征,而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无奈”,此种感受,说出了苦难难以避免的生活现实。而“林花”(生命的象征)在这种“寒雨”与“风”的面前,凋谢其红颜(“谢了”“春红”)是迟早的事。人类深知其凋谢的结果而竭力推迟凋谢的时间,但事与愿违,在无常之“寒雨”与“风”面前,人之生命,竟常常是“匆匆”而逝,所以一个“太”字,就道出了人之推迟生命之消逝的愿望不可得的遗憾。“胭脂泪”三句,更象征了人之生命在弥留之际的一种苦况;而结尾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之句,则借江水之长流象喻人生之愁恨长存。这样的抒情,处处关联人生之普遍愁与恨,无怪得到了王国维“以血书者”、“担荷人类罪恶”的赞美:“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2](p.4243)基督教认为人生有罪,佛教以为人生为苦,王国维引用“释迦、基督”,表现了其悲观的人生观,也道出了人生之与愁苦相伴的真实一面。但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又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2](p.4243)而李煜词显然打下了能深入而不能超出的烙印,其实是并不能完全符合王国维的这一高标准的,但他痛切地抒发人生之恨,得到了对抒发人间普遍性愁苦之文学作品有强烈敏感的王国维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