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史学与近代中国的意义危机(1)(5)
2016-02-24 01:20
导读: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学界如此被广泛接受,除了它理论本身所具的真理性、俄国社会主义的榜样作用等等因素外,美国学者德里克注意到,这与中国思想
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学界如此被广泛接受,除了它理论本身所具的真理性、俄国社会主义的榜样作用等等因素外,美国学者德里克注意到,这与中国思想界发生社会学转向也有较大关联。随着“社会学”学科的引入以及中国社会运动的开展,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思想学术界开始关注“社会”。这一转向对马克思在中国思想界的地位产生了相当重要的意义,在西方,马克思被公认为是与马克斯·韦伯、涂尔干并列的社会学三大创造人之一,要运用社会学理论就必然要 学习 马克思主义理论。更何况马克思主义的要旨不仅是关注社会问题,更重要的是改造社会〔26〕。参加中国社会史论战的大都是年轻一代,新文化运动中“科学”观的洗礼使科学主义已占据了他们的头脑,这样,作为“社会科学”出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就因具有科学的“正当性”而顺理成章地被认可和接受了,成为这一代人共同的预设知识和分析理论。
在“科学与人生观”论战之时,陈独秀就坚信唯物史观“可以解释历史、可以支配人生观”。不过,最早系统地把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运用到中国历史研究的是1928年至1930年郭沫若的研究成果,1930年他发表的论文集《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被认为是中国唯物史观的第一部代表著作,并成为这个史观的经典“范式”,更是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确立的标志。
五
唯物史观在中国的胜利不仅意味着其理论在中国学术思想界地位的确立,它在中国思想史上产生的另一个应该是更为重要的意义是:它一度解决了近代中国人所面临的意义危机〔27〕。
传统儒家思想是把人生的意义世界镶嵌在天、地间去建构的,“天人合一”是其理想境界,“内圣外王”为完美路径。在这个意义的背后支撑的是一套天地阴阳有序、四时五行相生的宇宙观。可到了近代,在西方物质势力及自然科学理念的冲击下,乾坤颠倒,天地有序的宇宙观完全被解纽了。这样,“天”也就不存在了。“天”已不存,那么,镶嵌在其中的人的意义世界又何以能存呢?意义危机就产生了。
不过,现在马克思理论似乎解决了这一危机,因为它重新塑造了一个“天”,这个“天”当然不再是人类头顶上的“星空”,而是历史——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科学的唯物史观认为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一个以奔向共产主义为目标的历史规律。这个规律能被中国人所认可吗?当然能,因为它是科学的唯物主义的发现,正如上文所述,科学成了一切正当性的终极依据。或许正因为它是科学的,因而它被认为是如此的“无情”——任何一个个体或群体都不可能抗拒它滚滚向前的“潮流”;同时,它又是如此的善——共产主义的事业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8〕——以致每个人都愿意投身其中。这样,一个新的“意义构架”诞生了,它当然不再是“宇宙观”而是“历史观”。在这一个直线性的以共产主义为终点的历史观下,中国人找到了新的意义即把人的意义放在了普遍的人类进步的历史中去建构:作为个体,只要追求与人类历史规律相统一、与历史潮流适应,就会获得意义。也就是说,人,只要遵循必然的客观历史规律(从原始社会到共产主义社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献身于奔向共产主义的人类伟大事业中,就能获得一个完整的意义世界,个人也就能在人类整体的历史中实现永恒。
相对于传统儒家的意义系统把人镶嵌在一套宇宙观中去建构,马克思主义的意义系统则是把人安置在唯物史观的人类社会历史规律之中去求得。具体就张灏所说的近代中国意义危机的三个层面而言,马克思主义学理都给予了“整体性的解决”:唯物论历史观取代传统宇宙观而成为精神取向的意义构架;阶级论和共产主义道德观则更换了儒家“礼”规范伦理和“仁”的德性伦理而成为新的道德价值系统;源于西方又“反资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学说满足了近代中国文化取向上“向西方学习”、“反对西方”和“反对传统”的多维度的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