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科学性及其障眼法(1)
2016-12-12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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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科学的人类学之所以战胜古典的人类学,并不是由于它较
导读:科学的人类学之所以战胜古典的人类学,并不是由于它较之后者更好地解决了问题,而是由于它较之后者更好地掩饰了问题,这与其说是一种科学精神,不如说是一种交织着话语暴力的“障眼法”:让学科的从业者只看到他该看的,把对学科构成威胁的未知之域屏蔽于视野之外。或者,障眼法原本就是科学精神的秘义:正是凭借控制实验之类的策略,科学才把那些无法控制的东西排除在人类经验之外,科学的所谓经验实际上是被实验这种“新工具”
(培根)控制了的经验。科学之光引导着人们的目光,映入眼帘的就只能是科学的光明面,阴影永远落在看不见的角落。科学与魔术,总是难分难解。
一
自从技术摆脱了巫术的魔障,科学解除了玄学的梦魇,科学技术就像脱身曹营的关云长,一路高歌猛进,势不可挡,科学技术在改天换地的同时,也使人类的精神世界改头换面:科学塑造了人们理解世界与自身的基本视界,科学性成了判断一门学术是否够格称得上是知识的最终标准,甚至连
哲学、历史学、诗学等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古老学科,如今也必须接受科学的检验,只有具有科学性,才有资格被列入人类知识的殿堂。科学君临天下,因此,追求科学性,实现科学化,就成了当代人文学术的一种甚至是无意识的冲动。人类学,可以说是人文学术追求科学化的急先锋。
常识理解的自然科学的科学性主要在于其经验性或实证性,人类学由于以实证性的田野作业为基础,因此就天生具备了科学性,具备了成为人类知识的合法条件。正是这一点,足以使人类学在人文学界傲视群学:天下唯我是真金不怕烈火炼,经得起经验和实践(实用)
的检验,你们哲学是面壁谈玄,历史学是纸上谈兵,诗学更是痴人说梦,全凭文人信口说来,多是既经不起经验检验或者无法检验又于事无补的“贾语村言”,不该在人类知识的神圣殿堂中滥竽充数。
正因为人类学闪耀着科学性的灵光,一些与人类学的研究题材搭界的传统人文学科,如神话学、
民俗学、文化史学、艺术史学,乃至语言学、历史学,纷纷皈依人类学大旗,不仅祭起了人类学田野作业的法宝,而且在理论方法上也虚心向人类学求取真经。
实际上,把人类学的出身上追三代,它也并不比哲学、史学和诗学诸学更“科学”。人类学脱胎于西方古典学或曰文化史学,文化史学一直致力于依据文献史料重建文化发展的历程,但由于文献不足,因此常常是“欲说当年好困惑”。十九世纪从殖民地纷至沓来的关于“野蛮人”的报道却让文化史家眼前一亮:欧洲民族的往事微茫难求,但野蛮人的今天不就是文明人的过去吗?或许,通过研究现代野蛮人的文化就能揭示人类文明源头的奥秘。因此,西方的文化史家在钻古纸堆的同时,也把南来北往的冒险家、传教士们提供的关于野蛮人的报告收入研究的视野。E.B.泰勒著名的“文化遗迹说”就是在文化史研究的语境中提出的,他认为在文明社会的巷陌村野中流传的奇风异俗实际上是远古时代一些饶有意味的社会习俗与仪式的残留物,时过境迁,这些习俗的社会意义业已被后人忘却,从而蜕变为毫无意义的怪癖,但通过将之与完整保存于现代野蛮社会中的一些相似风俗相印证,就不难揭示其固有之真义,从而让人们重温人类文明起源时的情景。泰勒力倡文化进化论,更表明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文化史学家。泰勒的后学,巨著《金枝》的作者弗雷泽,也是文化史学家与人类学家一身而二任,《金枝》一书广收博采五湖四海的人类学资料,目的却是为了研究古希腊的狄安娜神话,他的材料是人类学的,但工作方式却仍是古典学的,他一生耽于书房,从未有过“上山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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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地考察的经历,材料多是“道听途说”,学说则全是匠心独构。因此弗雷泽被后人称为“书斋里的人类学家。”──人类学专业的学徒们大多都曾经师傅耳提面命:千万要以弗大师为戒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