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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辨义(1)(2)

2017-01-23 01:07
导读:当然一般人士研习“六艺”,需要有一定“小学”的根底,即要懂文字、音韵、训诂,也就是清儒说的,读书必先识字。所以经学和小学,应该是构成国学


当然一般人士研习“六艺”,需要有一定“小学”的根底,即要懂文字、音韵、训诂,也就是清儒说的,读书必先识字。所以经学和小学,应该是构成国学的两根基本支柱。所以我一再说,如果不懂经学,不明小学,便无法与国学结缘。而决不是背几首唐诗,念几篇古文,看过《三国演义》,读过《红楼梦》,就可以沾边国学。至于古诗文词,那是另外的修养,兹不具论。

国学和西学

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国学的概念,实发生于晚清。至少梁启超和黄遵宪1902年的通信中,就已经使用国学一词了,但还不一定是最早。不久前看到余英时先生在“中研院”院士会议上的演讲,他说国学这个概念系由日本传来。“国粹”一词来自东瀛,拙《论国学》考订甚详,兹不重复。但国学是否也是舶来品,迄今还没有看到具体的证据。但英时先生提示的重要性在于,等于重新认定了国学是现代学术的概念,而绝非“古已有之”。

可是中国古代的典籍文献中,又确确实实有“国学”这个名字。例如《周礼·春官宗伯第三》里有“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的记载。《文选》卷十六潘岳《闲居赋》李善注引晋人郭缘生《述征记》也有:“国学在辟雍东北五里,太学在国学东二百步。”又引《尔雅》:“国学教胄子,太学招贤良。太学在国学东。”另《唐大诏令集》所载《令蕃客国子监观礼教敕》亦云:“夫国学者,立教之本。”这类记载上起先秦两汉下迄魏晋唐宋的典籍里多有。但这些文献记载里的“国学”一词,都是指国立学校的意思。也就是马一浮所说的:“照旧时用国学为名者,即是国立大学之称。”(《泰和会语》)而现代国学的概念,则纯然是由于西学的传入,相比较之下才有此一新的语汇。这就如同中国文化,秦汉、魏晋、唐宋迄于明朝,何来“中国文化”这个名称?中国文化的内容内涵历史渊源,当然有而且富,但这个词这个概念本身原来却不曾有。晚清西方文化大规模进来中土,欧风美雨狂袭而至,知识人士重新检讨自己的传统,才有中国文化的概念的提出,用以和西方文化对比为说。“国学”一词虽为旧有,内涵却迥然有别。也可以说,如果没有西学在清季的流行,国学的概念根本就不会以学术科目的面目出现。所以马一浮说国学是“依他起”,“意思是别于外国学术之谓”(《泰和会语》),不愧为学理明通之见。 (科教范文网 fw.nseac.com编辑发布)

我们还可以梁任公1902至1904年撰写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为例,旁证这一点。其最后一节写道:“近顷悲观者流,见新学小生之吐弃国学,惧国学之从此而消灭。吾不此之惧也。但使外学之输入者果昌,则其间接之影响,必使吾国学别添活气,吾敢断言也。”(《中国现代学术经典》梁卷,页120)其将“国学”与“外学”与“新学”相对应,这和将国学与西学并立相应,是同一机杼。今天探讨国学问题,首先须要别择区分厘清国学的这一品格,即把现代国学的取义和古代的“国学”一名,严格地毫不含混地区分开来。否则便一部十七史不知从何说起。

我所以特别强调此点,是因为相混淆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前些时,在2008年6月24日《文汇报》上,看到张汝伦先生一篇题为《国学与当代世界》的文章,其中援引朱熹的一段涉及国学的文字,并有如下评述:“说‘国学’‘前既无承’也不妥当,朱熹就已说过:‘国学者,圣贤之学也,仲尼孟轲之学也,尧舜文武周公之学也。’只不过‘国学’只是偶然为他提及,而未成为一个普遍流行的名词而已。”张文所谓“前既无承”云云,是钱穆先生的观点。钱穆在《国学概论》的卷首曾说:“国学一名,前既无承,将来亦恐不立。”国学这个概念将来是否能够成立,显然是可以讨论的问题,汝伦先生尽可以畅述己见。但钱穆说国学一名“前既无承”,这是历史的全相本真,吾未见此前有任何学人提出过置疑。

然则张汝伦先生引来朱熹的一段话,是否就能够证明现代国学的概念是“古已有之”或“前既有承”?其实朱子笔下出现“国学”一词,例证正多。如《朱子文集》卷十七“备据国学进士唐季渊等状”、卷二十“因建书院,买田以给生徒,立师以掌教导,号为国学”、卷二十二“张世亨、刘师舆、进士张邦献、待补国学生黄澄四名出米赈济”、卷六十八“其有秀异者,移于乡学;乡学之秀,移于国学”、卷八十六“江南李氏因以为国学”、卷八十六“孝伯,国学进士”等,也都是国立学校之义。我取的是简引法,只凸现国学二字,但于文意无损。另外朱熹《四书集注》注《孟子》“滕文公章句上”,在“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句下注曰:“庠以养老为义,校以教民为义,序以习射为义,皆乡学也。学,国学也。共之,无异名也。”无论是“校”是“序”是“庠”,指的都是“国学”,即国家所属的教育机构。张文所引朱子语,我读书不细,竟不曾看到,请朋友电脑搜索也未果。但审其语意,当是就国家所设学校的教授内容和精神取向而言,与晚清以还和西学相对应的那个“国学”并非为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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