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中的突击:论智性写作(1)(2)
2017-05-02 01:09
导读: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高山,山巅终年积雪。其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之庙殿的意思。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高山,山巅终年积雪。其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之庙殿的意思。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去干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有人解释说,这只豹子是所有挑战人类极限之人的象征。而极限是什么?是无知,是无底,是无谜底的谜……挑战极限,无异于破译密码……②
我越是在现实中沉浸,就越是反对那种庸俗的现实主义。它使鸡毛蒜皮无限扩大化,并以微笑的面容扼杀了文学应有的想象力。在我的观念中,文学的任务应该是这样:它必须创造一个迥别于庸常经验的崭新的世界,并努力探索形而上层面的解决之道。③
在智性写作者看来,文学关注的是那些挑战极限的人与事,由此“创造一个迥别于庸常经验的崭新的世界”。
麦家《让蒙面人说话》的主人公陈二湖供职于国家安全机关,是一名功勋卓著的破译人员。当他65岁退休以后,一系列怪异的事件发生了:他开始郁郁寡欢,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一夜之间学会了围棋,“最好的棋手,只要和陈一对上阵,他那点原本高出的优势,很快就会被陈追逼、压倒,然后就是超过,远远超过”;而这种“见棋就长”的棋艺又在一夜间神秘消失;接着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周围的事物在跟他捉迷藏似的”……直到他重新回到破译密码的工作岗位,一切才恢复正常,“就像鱼又回到了水里”。原来,破译是一门尖端的事业,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心灵厮杀与搏斗;破译又是一种阴暗而孤独的科学,充满了对人性的扭曲与扼杀,因为常态的人容易为密码表面所蒙蔽,只有逸出常规的思想才能摸到解码的门径,更何况数十年如一日的处于这种疯狂的状态。陈二湖就好比多年潜藏在大野林莽中的人,根本不适合日常生活了。也就是说,只有在孤绝的生活与心灵状态中智慧之光才能绚丽夺目,只有在精神爆炸的刹那间才能演绎出生命死亡与再生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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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苏进《接近于无限透明》中的“我”在压抑得让人窒息的医院中,恰恰得到了心智最大程度的启蒙;小说更着力讴歌李觉身上一任真情而不矫饰不做作的天真。只有当精神被判定为失常、分裂的时候,才能充分呈现、享受生命的自然、透明,而当他恢复正常了,则不得不是委琐、衰朽的。这是通过对精神的挤压来淬炼“接近无线透明”的理想人格。《绝望中诞生》就更典型了,因为孤傲,孟中天无法容身于现实环境而身陷绝境,但正是在穷途末路般的寂寞与孤绝中,生命力与创造力得到了惊人迸发。“绝望”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困境,“诞生”是征服绝望后的满足、陶醉,类似于
心理学家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高原体验”。说到朱苏进对极限题材与非常规体验的钟情,这里可以提供一个饶有意味的比较:
他(指少年朱苏进——笔者注)住进了传染病区那个与世隔绝的特殊的小环境里,脱离了天真活泼浪漫、充满欢声笑语的少年生活,周围尽是病人老人,加上几个医生护士。病房后面就是太平间,心惊肉跳地看着裹着白布的一具具尸体被推进去,恐惧地窥视着里面到处是破碎的尸体。这种恐惧的心理一直折磨着他……(言聪:《绝望中诞生——访作家朱苏进》)④
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太平间里,那用水泥砌成的床非常凉快。在我记忆中的太平间总是一尘不染,四周是很高的树木,里面有一扇气窗永远打开着,在夏天时,外面的树枝和树叶会从那里伸进来。(余华:《最初的岁月》)⑤
以上这两位作家在童年时代都有过类似的体验,我们不妨称之为“太平间体验”,但是体验到的内容却大相径庭,而我们知道,这个时候的领悟、体会,在一个作家日后的创作中会留下深刻的印痕。朱苏进后来对恐惧的控制与克服,并非是通过遗忘,而是将得之于恐惧的非常体验推到极致,由此,反作用力也能被推到极致,他将笔下心爱的人物一次次地置放到绝境中,勘查绝境体验中迸放出的非比寻常的力量。而少年余华却将太平间当作了避暑佳地,在兴许根本不理解生死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无意间、不自觉地习得了一种平和安谧的态度。余华同样写过奇崛的小说,但是以《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为代表他开始了转型,“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⑥;活着“就是忍耐:面对所有逆境苦难,包括最残酷的”——在此,活着,意味着以最简单最平凡的方式(而不是选择“喊叫”或“进攻”这种超常的方式)去面对最残酷的生死大痛,这种将非常境遇当作自然常态来安然承受的理解,兴许冥冥之中与他幼年时的“太平间体验”有着神秘的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