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生命”与“鬼”[1](2)
2017-08-08 01:50
导读:四、“鬼”与“迷信”论鲁迅的“鬼”,已经不是什么新话题。竹内好的《鲁迅》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由尾上兼英提出,从而围绕着《阿Q正传》序章的
四、“鬼”与“迷信”论鲁迅的“鬼”,已经不是什么新话题。竹内好的《鲁迅》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由尾上兼英提出,从而围绕着《阿Q正传》序章的“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一句话而展开的讨论⑨,是我们青春时代的具有纪念意义的回忆。其后,也不断有人提及这个问题。比如木山英雄说:“鲁迅和周作人当然不会是迷信家,然而,在他们的作品里,至少有像我这样的人所难以理解的部分。我总认为似乎是跟上述的鬼的感觉牵连着。比如,在通过对乃是死灵的鬼的特性而产生的对死者、对由无数死者堆积起来的历史的感觉中,就有这一点。对历史的感觉一下子就换成了对世界的感觉。”至于丸尾常喜的新著,则在这个问题上,作了彻底的挖掘,给我们提供了战后日本鲁迅研究史上具有深刻的划时代意义的读解。
(一)作为“鬼”的祥林嫂先说《祝福》。作品的尾声是爆竹震天的“祝福”节之夜。丸尾说,“爆竹具有驱除给人带来病灾的恶灵、幽鬼的力量”,可将祥林嫂、阿Q那样的死后只能变成“孤鬼、野鬼”仿徨的孤独之魂赶出门外。“街上的人埋头于保卫自家的利己主义的仪式之中,……把祥林嫂那样的人,……为了自我保护而排除在外。”丸尾在这里读出了鲁迅对于“(宗族主义的)宗教和道德伦理”的“愤怒和悲哀”。进而,如有的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样,对临死的祥林嫂所问到有无地狱而穷于回答的“我”,鲁迅则感到自身的无力,忏悔以及罪的意识。
(二)作为深暗的底层的民众“阿Q”、“祥林嫂”是“构成中国现实的深暗的底层的民众”。“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把他们视作“理性(Logos)之光照不到的黑暗”而予以摒斥。而左翼知识分子的那种“视民众为神、知识人与之同化而获自我解放的思想”,不久又形成了“使他们丧失了主体性、容忍权力放纵”的结果。站在这“隘路”上的鲁迅,“一边通过不断地对于(阿Q式的”自由“)自己的怀疑的抗争,射穿了左翼知识人的民众信仰的盲点,一边对现状进行出色的批判”。下出铁男的这一见解,我基本同意。我想提出的是,这些民众的、生活于更底层的“鬼”的含义。
(科教范文网http://fw.NSEAC.com编辑发布) (三)“伪士和迷信”的构图激烈地批判了迷信和“鬼道主义”的鲁迅,在《破恶声论》(1908年)里写道:“伪士当去,迷信可存,今日急也。”认为提倡破除迷信的知识人之所以“伪”,是因为他们的言论立足于科学和进化论,是“正确的(而且是新的)”,其正确性来自多数的权威而非产生于自己的内部。《阿Q正传》第九章,描写了这么一个场面:阿Q被带到白州,尽管身穿长衫的法官(革命派知识分子)对跪在那里的阿Q说“站着说,不要跪!”但阿Q终于还是跪下了。法官鄙夷地骂了一句:“奴隶性!”法官的叱责是对的。不过,仍掉了生活于“深暗的底层”中的民众。这恐怕才是“伪士与迷信的构图”。这里有着近代亚洲最大的“隘路”。而在祥林嫂面前辞穷的“我”,以及在这个“长衫人物”的身上则重叠着鲁迅的自我批判。
(四)“人”“鬼”之逆转上文提到的丸尾的论文,在谈到散文诗集《野草》中的“失去的好地狱”时,指出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底流的基本主题”的“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一语,在这里,“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看到的是鲁迅那时期的“人类主义”的崩溃。我则认为,上述的《阿Q正传》(丸尾谓“阿Q”为“阿鬼”)的审判场面也好,《祝福》中无法回答祥林嫂问题的知识分子“我”的场面也好,其所表达的思想,跟“伪士与迷信”的构图相同,——使民族再生,不是靠知识分子的“启蒙”,而是靠“鬼”、“迷信”(其实,这些“迷信”跟古民的“神思”(幻想力)和农民的“白心”分不开)。——这一思想和鲁迅的自我批判(“罪”的意识)正是通过这些场面表达了出来。反过来说,表示了青年时代在《破恶声论》中对所谓的“正论”(破除迷信论)敏锐地感觉到“伪”的鲁迅的批判态度。其实,众所周知,跟鲁迅在以后的生活中被人说为酷薄、多疑的论争态度是相联系的,而且终生未变。也可以说,论争之时,他的批判无比犀利,不放过论敌的些微虚伪,就是因为他的立足点是在同样的最低处(“鬼”、“迷信”)。关于这一点,最近读到汪晖为收集鲁迅论争之作的集子所写的序言,进一步受到了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