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西部电影:中国西部审美空间的盛与衰(1)(2)
2014-04-12 01:07
导读:《黄土地》的基本线索是八路军顾干事到陕北黄土高原寻找民歌源头。与经典的“革命—拯救”叙述不一样,影片没有让顾干事去发动农民,带领他们翻身
《黄土地》的基本线索是八路军顾干事到陕北黄土高原寻找民歌源头。与经典的“革命—拯救”叙述不一样,影片没有让顾干事去发动农民,带领他们翻身闹革命。顾干事不仅没有承担拯救者的使命,反而在影片中被放到了与平常人相似的位置。例如影片吃喜酒听民歌的段落,他没有去阻止那个“封建婚姻”的悲剧,也没有做任何的政治宣讲,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人群中吃着喜酒、记录着民歌。再如观看腰鼓的场景,影片用中景平视镜头横向摇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而顾干事只是人群中平常的一个。影片并不去刻意突出单个人的力量或悲剧,影片中各色人物的懦弱、愚昧、挣扎和勇气,他们身上沉重的负担和一点点的向往,都更像是属于整整一个群体/民族的。故事的讲述也变得次要了,影片常常用巨大的空间造型,或把人物挤压至边角,或阻断、切割故事的演进。沉寂、广漠的黄土地时常占据着绝大部分的画面空间,而人物只不过是其边角上移动的小黑点。影片用空间挤压叙事,使干旱、贫瘠而温暖的黄土地成为影片中真正的叙述对象。“这里的土地就像是历史本身”,它“是一片历史和文化的沉积层”③,它是亘古绵延的民族历史文化的“空间化”的象征。
从《一个和八个》到《黄土地》,从宁夏的石砾场到陕北的黄土高原,中国新一代电影人完成了对于“中国西部”审美—历史空间的发现(创造),“西部”在电影中的表意功能和能指结构也得以基本成型。中国西北的陕北高原是中国革命的发源地之一,更是象征着中华民族始祖的轩辕黄帝的活动和安息之所,是民族起源神话的发源地。新电影的探索者们,借助“西部”审美空间的想象与创生,对经典故事的“破坏性重述”,把观众的目光从革命、政治的批判转向对民族文化的省思,转向对民族历史文化的寓言性象征。许多学者早已注意到了这一转折,并对其中的文化意义做了各种评说。今天看来,这一转折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在于对群体(中国人)身份的重新定位、确认:“革命”的年代,“我们”的身份起始并最终归结于阶级、政治的定性,而现在,阶级身份虽然没有消失,但正像《黄土地》中的顾干事成了人群中平常的一员、成了广袤的黄土地上微小的一点一样,阶级斗争、革命历史不再被视为历史的全部,而是民族历史长河中的一部分、一小段。民族,而不是阶级,成为重新塑造“我们”主体身份的重要参数。这也正是80年代宏大叙事的逻辑基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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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水”到“酒”:前进中的困惑和想象的狂欢
当“我们”作为一个古老的民族(而不是阶级)重新面对世界,以往的那种豪迈而又“夜郎自大”式的全球想象必然破灭,这种创伤性体验必然带来强烈的焦虑感。因此,新一代的电影艺术家们选择中国的西北高原作为中国的象征,就蕴含了极为复杂的“集体无意识”④。影片中的西部,贫困却广博、深沉,干旱却温暖、凝重。它一方面呈现了令人震撼的贫穷与粗粝,另一方面又象征着不屈的民族精神,顽强而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在干旱贫瘠的土地上,水就是生命。《黄土地》的结尾有一场具有非凡艺术震撼力的求雨场景。成批的农民,头顶树枝编成的草帽聚集在一起向老天祈雨:金色的烈日照射着深黄色的土地,天地之间涌动着无数袒露的黄褐色的男性身躯,烈日、土地、雄性的躯体汇集成一个硕大无边的金黄色的海洋,强烈地冲击着观众的视觉。然而这场戏与影片并没有情节上的联系,它更像是某种剧烈的情绪的表达,让影片跳出具体人物的悲苦,在宏大的规模上展开一个群体的命运与诉求。干旱的西部求雨找水的故事便成了中国反身自指的寓言,一个缺失了“想象性解决”的民族寓言。求雨场景之末,在仰拍的镜头中,八路军干事顾青再次出现在倾斜的地平线上,他脚踏黄土,阔步而来。镜头再转切为迷醉奔突的巨大人群的漩涡,置身其中的憨憨发现顾青后,一次次地想要穿过人流奔向顾青,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重新卷进漩涡。在他看似快要冲出人流的时候,反打,切为憨憨的视点镜头:一切恢复平衡,只是一片空明的地平线,没有顾青,没有拯救。摄影机缓缓下摇,干旱贫瘠的黄土地挤开天空,渐渐充塞了绝大部分的画幕,全片结束。对这一组合段可以作许多寓言性的解读:古老的民族生存,盲目的历史洪流,贫瘠却充满原始野性的生命力,年轻一代对革命拯救承诺的投奔……而身为拯救者的革命英雄最终却是缺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