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西部电影:中国西部审美空间的盛与衰(1)(4)
2014-04-12 01:07
导读:于是,《红高粱》⑥应运而生。它轻松地跨过“文革”、跨过“五四”,甚至跨过了整个中华文明,直接虚构了一个“史前”神话,满足这个民族、这个时
于是,《红高粱》⑥应运而生。它轻松地跨过“文革”、跨过“五四”,甚至跨过了整个中华文明,直接虚构了一个“史前”神话,满足这个民族、这个时代的当下需要。于是我们看到,银幕上的那片土地,虽然仍然贫瘠而阔大,但红色高粱的丰硕遮盖、燃烧了黄色的贫瘠,遍地流淌的高粱酒冲洗尽了无水的焦虑,而这一切的得来,似乎无须任何劳作、寻求甚至企盼——高粱会自己成片成片地生长,生殖力的野性自会盛开炫目的爱欲之花,身体尿液的排泄就能酿出旷古未见的美酒。《红高粱》通过酒神般的审美迷醉,将民族的自大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于此灿然相映的是名震一时的电视专题片《河殇》(1988),它似乎对以治水为因而发展起来的黄色文明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反思和批判,并呼喊“用蔚蓝色的海洋文明为干涸的黄土地浇上一片霖雨”。然而《河殇》结尾的景象却再形象不过地隐喻了文化审美狂想之集体无意识——
黄河出海口:雄浑、壮阔的黄河之水,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黄色的波纹,浩浩荡荡、无穷无尽地注进湛蓝的海洋,在大海的前沿,推排出一条蓝黄交会的界面,越来越宽、越来越广……
——终于,民族的重负、自卑、自豪与走向世界、融入全球的欲望、焦虑、困惑,都在这波动而凝重的空间中汇聚。中国电影中“西部空间”的“史前”(进入“世界”视野前的)象征、寓言、隐喻昭然若揭。
二、西部的突围:爱情的付出与鲜血的代价
1.爱情的付出
作为艺术可用诗性的狂想将贫瘠的西部与现代化、与世界隐喻性地联系在一起,但问题是以传统西部空间为根基的想象,怎么可能给正在走向世界的中国提供真正符合时代要求的现代民族精神呢?中国如何才能突破黄土高原的视野呢?这不仅仅是一个精神层面的问题,更是走向现代化的中国、中国西部、中国乡村正在艰难地展开着的现实。而且就在新一代电影人刚刚开始发现独特的西部审美空间时,吴天明就接着小说《人生》开始用电影来思考黄土地的突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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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离开贫困的土地寻求更加美好的生活,并不是全新的诉求,但吴天明的《人生》(1984)则对这一主题进行了新的开掘。《人生》可以说是第一部被公认的中国西部片的样板⑦,而且它与《黄土地》、《老井》等一样,都非常重视陕北高原的影片表现功能,不同角度、不同色彩的黄土高原景观的摇移、切换,紧密地与故事的发展组装在一起,构成了整部影片重要的叙事元素⑧。但是影片所高度重视并着力展示的西部空间,却与影片的主题存在着深刻的悖论,它是影片的主人公所一心要逃离的地方。这种强烈的逃离诉求,明确且集中地表现在高加林这个读书人身上。然而就逃离乡村的主题而言,我以为《人生》超过以往同类作品之处在于,这一主题也隐含在刘巧珍那里。巧珍虽然仍具有传统乡村女性的诸多优点,而且似乎仍可以视为家园母亲的象征,但是在其内心深处,她并不是高加林逃离乡村、背叛亲情的反面对照,而是处于不同层面上的同道。巧珍对高加林的爱,直接出于对读书人的喜爱。正如城市是高加林向外突围的方向与目标,高加林成为巧珍在一个较隐蔽的层面向外突围的帮手,所以她才那样大胆、执著地去追求高加林,她并不想把高加林拴在家乡、拴在自己的身上。后来高加林负心于她,她不仅毅然将自己嫁给马加,而且要求以旧式的婚俗大张旗鼓举办婚礼。很明显,这是以喜庆衬悲痛的表达手法,更含蓄地表明了巧珍想通过婚姻向外突围的失败,但也隐喻性地表明传统的乡村、家园重新以其博大的胸怀宽厚地接收了曾欲弃它而走的女儿。对高加林这个真正的突围者来说,失败之后,是否还有一片广袤的西部大地、一个永远的家园等候着浪子的重归,则有点暧昧。影片的结尾,被除了名的高加林,向家乡走去,又走到那座含义丰富的桥边⑨,这时,女声唱出了一曲深情的信天游,召唤着那昔日的哥哥重新回家,但是影片并未像一开场那样重新用摄影机去缓缓地摇动阔大无边的黄土高原,反而突出的是悬浮着巨大的冰凌、冻结而枯竭的小河。歌曲还未结束,银幕上的画面就完全结束了,出现了黑幕。“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一遍遍的反复吟唱,被吞噬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