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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从维特根斯坦的理路出发,我们也能像波兰尼那样,渐次深入地揭示怀疑的信托品格。
总之,在合理的怀疑的本性问题上,我们又一次看到了波兰尼和维特根斯坦的思想会聚。“怀疑来自信念之后”的命题和“怀疑的信托品格”,可谓异曲同工,在义理上若合符节。
三、“无涉批判的”和默会怀疑
至此,我们对怀疑的讨论还只限于明确怀疑,即对明确陈述的怀疑。随着默会维度(tacit dimension)被引入认识论,怀疑的图景就变得复杂化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波兰尼发现了另一种形态的怀疑,即默会怀疑。
默会怀疑的发现和“无涉批判的”(a-critical)这个术语的发明密切相关。为了阐明默会怀疑,让我们先从“无涉批判的”说起。
在波兰尼哲学中,有四个相关的术语:批判的(critical)、非批判的(uncritical)、无涉批判的(a-critical)和后批判的(post-critical)。前两个术语是在哲学中被广泛使用的,后两者是波兰尼的独创。对某种东西持“批判的”态度,用康德的话来说,就是对它进行“自由和公开的考察”;相反,“非批判的”是指信念、信任、对传统和权威的接受等认知态度。“后批判的”一词,正如本文开头所表明那样,反映了波兰尼对其哲学目标的一个重要方面的自我理解。那么,“无涉批判的”又是指什么呢?
在《个人知识》中,在区分了明确的、言述的知识(explicit/articulate knowledge)和默会知识/认识(tacit knowing/knowing)的基础上,波兰尼说:
系统的批判只适用于言述的形式,我们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进行这种批判。因此,我们不应该把“批判的”或“非批判的”这样的术语应用于默会思想过程本身,正如我们不会谈论批判的或非批判的跳高或跳舞的活动。默会行动是用其他标准来判断的,因此被认为是无涉批判的。(Polanyi,1958,p.264)
波兰尼主张,我们把“批判的”和“非批判的”这两个术语留给明确的、言述的知识。为了表明默会知识和明确知识有种类的差异,他创造了“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来描述它。
“批判的”、“非批判的”与“无涉批判的”之间的对峙,在《人的研究》(1959年)中得到了进一步的讨论。在那里,波兰尼是这样来区分明确知识和默会知识的:
两类知识之间的本质的逻辑差异在于如下事实,即我们能够批判地反思某种被明确地陈述的东西,但我们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反思我们关于某种经验的默会意识。(ibid,1959,p.14)
在波兰尼看来,我们之所以能够对一种明确知识(如一张地图)作一番批判的检验,是因为它是某种外在的东西,同时它又对我们有所言说,告诉我们某种信息,令我们倾听。(ibid,p.16)波兰尼认为,对明确知识的这种批判的检讨可以重复进行无数次。“这种类型的批判过程,可以数小时乃至数月、数年地进行下去。我可以任意次地通读整个书稿,逐句考察同一个文本。”(ibid)然而,对于默会知识来说,情况就有很大的不同。作为一种构成行动的知识或者内在于行动的知识,默会知识对于行动者来说不是某种外在的东西,它与行动者是一体的。而且,对默会知识的检验不能重复进行,每一次检验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进行。总起来说,在波兰尼看来,如果我们把对明确知识的考察称作是“批判的”,那么,我们获得和持有默会知识的方式是“无涉批判的”。(ibid,p.17)
如何理解波兰尼刻意创造的“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在我们的概念地图上,它处于什么位置?从字面上看,“无涉批判的”似乎超越于“批判的”与“非批判的”之间的二分。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作为对这些问题的回答,笔者对“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提出以下两点看法。
首先,“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背后的基本直觉,是对我们认识活动的非批判的、信托维度的承认。所以,在很多场合,波兰尼所谓“无涉批判的”,其含义就是“非批判的”。波兰尼创造这个词的动机,是要批判客观主义、实证主义的知识观、科学观。客观主义、实证主义作为批判哲学的一种形态,其基本特征是无视人类知识的非批判的、信托的品格。但是,在波兰尼批判客观主义和实证主义的早期阶段,这个词并没有出现。这个词最早出现在《个人知识》第三部分第八章第264页。在他的早期著作如《科学、信仰和社会》(1946年)和《科学信念》(1950年)(ibid,1950,pp.27-37)等中,波兰尼讨论了科学的信托成分,那时他用的术语是“非批判的”。对我来说,一个更能说明问题的证据来自《个人知识》一书本身。在第四章第三节中,波兰尼讨论了传统的传递:在那里,他用“非批判的”来描述学徒对师傅的态度。(cf.ibid,1958,p.53)然而,当他在第264页引入了“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之后,在该页的注释2中,他就主张用“无涉批判的”来替代“非批判的”。(ibid,p.264)作出这个调整的原因是,在该书的第二部分中,默会维度已被引入了讨论。显然,在这一语境中,“无涉批判的”(“a-critical”)的涵义,就是“非批判的”(“uncritical”)。可见,尽管波兰尼明确宣称,“批判的”和“非批判的”只适用于明确知识,默会知识则超越于“批判的”和“非批判的”,因而是“无涉批判的”,但在很多场合下,当他用“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时,他的实际所指正是我们认识活动的非批判方面。上文在讨论波兰尼对普遍怀疑原则的批判时,笔者引用了波兰尼几段话,其中他就用“无涉批判的”来描述我们意识中的非批判的、信托的维度。所以可以有把握地说,如果在这些语境中用“非批判的”来取代“无涉批判的”,我们不会丧失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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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是误导的,因为它模糊了如下事实,即默会认识也是可加以考察、检验和反思的,或者更直接地说,可加以批判的。波兰尼说:
我只能在行动中来检验我对某个熟悉的地方所拥有的一种心灵地图,这就是,我切实地把它作为我的向导。如果我迷路了,我就能相应地改正我的思想。没有其他的方式来改进非言述的知识。我一次只能以一种方式来看待某物,如果我对自己的所见有疑惑,我所能做的就是再看一次,这样也许就会看到不同的东西了。非言述的智能只能通过一次次地采取不同的看待事物的方式,来探索自己的道路。(Polanyi,1959,pp.16-17)(着重号为笔者所加)
在此,一幅心灵地图被看做是默会知识的一个实例。从这段引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默会知识是可以检验的,它可以是正确的或错误的,它是能够加以纠正和改进的。波兰尼在此强调的是,考察默会知识的方式不同于考察明确知识:我们只能用行动来考察默会知识,而且每次只能以一种方式来检验。从这里所说的内容来看,很难得出结论说:默会知识是超越于批判的。我们所能说的只是,默会知识与明确知识是以不同的方式来加以批判的。因此,当波兰尼说默会知识是“无涉批判的”(超越于“批判的”和“非批判的”)之时,他在客观上制造了概念混乱。“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遮蔽了默会知识的批判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