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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波兰尼相比,维特根斯坦学者似乎更为直截了当地承认了默会知识的批判方面。维特根斯坦对斯堪的纳维亚的哲学有深刻的影响。在时下关于默会知识的讨论中,斯堪的纳维亚的一批维特根斯坦学者是一支十分活跃的力量。挪威的维特根斯坦学者格里门(Harald Grimen)认为,默会知识之所以为知识,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它也能够接受批判。当然,默会知识接受批判的方式不同于用语言来表达的知识,它必须依赖于活动或实践的质量来加以批判。(格里门,第72-73页)公平地说,波兰尼也有这个意思,但是,他那含混、无用甚至误导的术语“无涉批判的”,模糊、遮蔽了他的洞见。
简单地说,笔者的看法是,波兰尼的真实意图不是要否认默会认识的批判方面,而是要提醒人们关注一种不同形态的批判。这一点为以下事实所证明,那就是,他进一步讨论了默会怀疑,这是他所发现的一种新的类型的怀疑,不同于明确怀疑。如果说,默会认识真的是“无涉批判的”(即超越于批判或非批判的),那么,“默会怀疑”这个术语将是一个语词矛盾。
如上所述,明确怀疑是对明确陈述的质疑,那么,在波兰尼看来,默会怀疑是指什么呢?
为了说明两类怀疑的差异,波兰尼区分了以下两个陈述:“雪是白的”和“‘雪是白的’是真的”。前者是一个描述性陈述,后者被波兰尼称作是一个信心陈述(accreditive statement)。波兰尼说:
因为“‘雪是白的’是真的”是指言说者作出的无涉批判的断言行动,它不是一个描述性句子,不能成为明确怀疑的对象。人们只能以不同程度的自信说出该陈述。如果这种断言可能缺少完全的自信,那么,这种情况可以被看作是言说者对他自己的断言的怀疑。这将是一种默会的怀疑,一种非言述的犹豫,正如一个射手犹豫地扣动扳机。(Polanyi,1958,p.280)默会怀疑是指所有启发性努力中内在的疑虑、非言述的犹豫。“一个启发性冲动,总是对其可能的不恰当性有一种感觉。它之缺乏绝对的确定性可被描述为其内在的怀疑。”(Polanyi,1958,p.280)
波兰尼认为,默会怀疑和明确怀疑有种类的差别。关于默会怀疑,波兰尼说,“我们用来证明或否证一个明确的陈述性句子的检验方法,不能应用于我们的行动。因此,不可能在怀疑明确陈述的意义上,来怀疑我们所做的事情(或者我们声称所做的事情)。”(ibid,p.285)两种怀疑之间有种类差异这一事实,完全契合我们上面得到的结论:默会知识和明确知识接受批判考察的方式不同。可见,默会知识和明确知识都能够被怀疑和批判,但是它们被怀疑和批判的方式不同。
尽管有种类差异,默会怀疑和明确怀疑还是以某种方式相互作用。在谈论宗教的怀疑(religious doubt)时,波兰尼指出,“对我们赖以展开信仰的言述框架作明确的批判性检验,可以加强我们对基督教信仰的内在怀疑,以至于完全摧毁我们的信仰。”(ibid)在此,我们看到默会怀疑为明确怀疑所强化的一个实例。它典范性地发生在宗教中,但并不限于宗教领域。波兰尼指出:“这一框架的引发理解(即按照服从上帝来理解自身)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作为它的构成因素的各种陈述的说服力。同样地,一组细节引发(以这些线索为基础的)启发性洞见的力量,将依赖于作为线索的这些事实的可靠性。因此,对作为事实的线索的怀疑,可以动摇建立在它们之上的体系的内在证据。明确怀疑会强化对我们的接受的内在怀疑,以至于使它成为一种完全的拒绝。”(ibid,pp.285-286)在所有启发性活动中,默会怀疑能为明确怀疑所加强。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我们可以考虑放弃“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因为一方面,如果我们不用这个术语,我们不会丧失什么;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使用这个术语,我们也许会遮蔽某种重要的东西。在我看来,有了“批判的”和“非批判的”这一对概念,波兰尼就足以完成其后批判哲学的理论目标。波兰尼无意于否认默会知识是可以批判的,但是“无涉批判的”这个术语在字面上却有此意味。他的真正意图是想表明,默会知识接受批判的方式不同于明确知识。按照这样的思路,波兰尼发现了默会怀疑。和明确怀疑相比,默会怀疑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怀疑(deeper doubt)。(ibid,p.272)波兰尼对默会怀疑的阐发,他对默会怀疑和明确怀疑的关系的讨论,拓展并深化了我们对怀疑的理解,虽然简略却极有启发性。我的直觉是,“默会怀疑”这个概念很有生发性,对这个论题的深入讨论在认识论上将是富有成果的。
简短的结论
默会怀疑的发现是波兰尼的一个贡献。如果说,“怀疑的信托品格”这一表述很好地阐明了明确知识层面上怀疑和信念、“批判的”和“非批判的”之间的关系,那么对于默会怀疑,我们则会提出相关的问题。如上所述,笔者认为,波兰尼的“无涉怀疑的”这个术语是误导的,应该放弃。在清除了这个障碍之后,让我们来直面这样一个问题:如何理解默会知识层面上的“怀疑的”和“信托的”、“批判的”和“非批判的”的关系?
如上所述,波兰尼对默会怀疑的讨论十分简略,因此,在他那里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现成答案。以下,利用波兰尼、维特根斯坦和斯堪的纳维亚的维特根斯坦学者的思想材料,笔者拟对这个问题做一番试探性的讨论,提出一个方案,就教于方家。
正如冯·赖特(von Wright)指出的那样,维特根斯坦的世界图景具有一种非命题的、实践的品格。(Wright,pp.178-179)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中的“实践”概念,是斯堪的纳维亚的维特根斯坦学者阐发“默会知识”概念的最重要的灵感来源。(cf. Johannessen,1988,1990)他们区分了强意义上的默会知识和弱意义上的默会知识。前者是原则上非语言所能尽因而需要用行动、实践来表达的知识,后者则不是原则上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在波兰尼的哲学中,既有强意义上的默会知识,也有弱意义上的默会知识。本文的着重点是强意义上的默会知识,即体现在行动中的知识。(参见郁振华)
维特根斯坦认为,以世界图景为基础,我们的行动是确定无疑的。他说,“如果我们曾依信念的力量而确定地行动,我们还要疑惑:有很多我们不能怀疑的东西吗?”(Wittgenstein,§331)“我知道这是我的脚。我不能接受任何经验来证明与之相反的东西。——那也许是一个感叹,但是,从中能推导出什么呢?至少,根据我的信念,我以毫无怀疑的确定性行动。”(ibid,§360)维特根斯坦进而强调,这种确定性是最高程度的确定性:“如果有人像摩尔那样说,他知道如此这般的事情,他就道出了某事对他而言的确定性程度。重要的是,这个程度是个最大值。”(ibid,§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