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在神话与政治之间(4)
2015-08-02 01:36
导读:在实现启蒙思想对人类社会的重新规划的历史过程中,知识者或知识者阶层同他的先辈一样获得了荣誉、权威和尊严。他们都激发了社会对他们在道义上的
在实现启蒙思想对人类社会的重新规划的历史过程中,知识者或知识者阶层同他的先辈一样获得了荣誉、权威和尊严。他们都激发了社会对他们在道义上的景仰。僧侣和祭司阶级靠着他们的伟大的禁欲主义生活方式和禁欲主义的道德传统,靠着他们的隐忍和常人难以坚持的精神和日常生活的苦修,靠着古代的为宗教而献身和殉难的圣徒谱系,甚至因为早期的教徒所遭受的迫害,而赢得了道德权威、荣誉和道义上的资本。这种道德资本最终使他们赢得了控制整个社会的权力。也许可以说,与其说是僧侣阶级的知识使他们获得了权威和权力,不如说是其美德和美德的不断蒙难使其最终赢得了权力。因此,启蒙不仅是揭示了神学知识的虚幻性,也主要揭示了教会和教士阶级的道德虚伪和道义上的各种恶行。这个阶级不仅是在丧失其知识合法性,也是在丧失其全部的道德目的时,彻底丧失了统治权。
在反抗这种神学的道德权威的过程中,启蒙思想者付出了几乎是同样的代价,因而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尽管启蒙思想者不必忍受禁欲主义的苦修,但早期的先觉者所遭遇的迫害,在剧烈的社会冲突中的作用,和他们的后来者所进行的卓绝的工作,最终确立了理性的荣耀和尊严。不同于僧侣知识和权力形式的是,启蒙思想者所最终确立的权威,是理性本身的权威,而不是曾经为这种理念而奋斗的个人。权力的基础建立在理性的公约之上,而不是个人的道德和对个别人的道德人格的迷信与膜拜之上。
选择了社会革命的启蒙者虽然运用了理性的力量,但也更多地利用了传统的把知识变成道德、进而变成人民的信仰的古老形式。暴力革命的启蒙者就是用暴力来缩短理性自身的缓慢的启蒙过程。暴力革命只是他们的知识形式的一种延伸,是历史唯物论知识变成绝对真理并进而变成普遍现实的时刻。同传统社会的祭祀阶级,或同他的直系前辈启蒙思想家一样,社会革命者所从事的事业仍然应当被视为一项知识事业。当然,它不只满足于知识的传播,而是执著于知识的社会实践。这样,一个知识集体就成为一种武装组织的核心。在使用暴力革命实现社会制度变革的国度里,传统上臭名昭著的恶政使它的反抗者获得了道义上的绝对权威。苦难的水深火热引发了信仰上的狂热,而信仰的广为传布预示着胜利。反抗者往往把旧政权的全部权威通过革命转帐到自己的名分之下。革命者像早期的教徒那样所遭受的一切迫害、一切的流血牺牲、一切的流放、酷刑、囚禁,都为革命者赢得了充足的道德资本。这笔巨大丰厚的道德资本记在了人民的信誉的银行。在人民的信誉那里,革命者从中获得了未来世界的授权。人民对胜利者的欢呼、夹道欢迎就是最早的对革命者进行授权的仪式。这个新权力不是通过和政治的方式获得政权的,当然也就不需要法律的方式获得人民的授权。反抗者通过暴力革命取得权力。新政权通过人民的文艺的形式和文化仪式--通过被改编成颂歌的民歌、扭秧歌、街头剧、文人的民谣、被组织的自发欢迎仪式--授权而取得了合法性。如同僧侣阶级一样,革命者所遭受的"磨难与净化"把他们置于普通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地位,与僧侣阶级一样,革命者也奠定和提出了一种基于自我牺牲、献身与奉献的逻辑之上的卓有成效的服务-统治关系。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一个有知识信仰的革命组织把高尚的美德从作为反抗者的权力变成统治的权力。这个政治武装组织作为反抗者所付出的血的代价成了魔法般无穷再生的道德资本。拥有如此雄厚的道义资本的政治组织当然就意味着拥有无限的权力。这个组织知道自己权力的源泉,因而,它的一个主要的权力炼金术就是通过在新政权组织下所生产的人文知识,通过历史、哲学和文学的知识形式,特别是通过通俗化的文化形式,通过宣传教育,通过从小学到大学的教科书,通过各种各样的通俗的文艺形式,通过讲故事,反复讲述牺牲、献身、殉难的故事。并且被抬高到神圣的地步。直到论证权力合法性的道德故事变成了人民的知识与记忆,变成了人民的意识形态,变成了一个时期里知识者的人文学科,这个讲述也不会暂停。这个无处不在的讲述并非只是对早期殉教者的一个纪念,并非只是为了给予死者一种哀荣。它的伟大功能在于在今天的统治者与昔日的反抗者--殉教者之间建立一个光辉的谱系,使它的当权者继承早期牺牲者的那份道德资本。使这个资本如同一个伟大基业的不动产一样永久化。每一次大规模的叙事都是重新投入人民的信誉银行里的一笔信誉资本。但这已经是一种泡沫化的资本。过多过高地讲述往昔的道德故事和它的道德匮乏的现实统治之间的差距,已经造成了信誉的通货膨胀。这个组织一直用反抗者的道义资本来论证它的统治权的永久合法性,甚至用来掩盖它已经丧失了的信誉。这个权力组织储备在人民的知识与记忆里的信誉,由于伪善、残酷、恐怖而早已透支。但它仍然不顾事实的从人民的知识和记忆里继续透支信誉。从那些虚假的知识和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榨取合法性的点滴。信誉消费如同商品消费一样,仿佛它所透支的信誉越多,它的信誉就越多一样。仿佛它仍然是在代表那些伟大的、饥饿的亡灵在进行统治。就像过去里平庸的统治者要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天上的某个伟大的神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