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齐物论》看《庄子》(7)
2015-12-03 01:15
导读:比较《秋水》与《知北遊》可知,前者基本上是对《齐物论》观点的发挥,后者则可能受《大宗师》的暗示,把“道”引伸到本体论的方向上来。当代关于
比较《秋水》与《知北遊》可知,前者基本上是对《齐物论》观点的发挥,后者则可能受《大宗师》的暗示,把“道”引伸到本体论的方向上来。当代关于庄子哲学“基本问题”的争论,多半是被后者诱导出来的。
五、齐物我,合天人
《齐物论》中的“丧我”,同《逍遥游》中的“无己”、《人间世》中的“心斋”、以及《大宗师》中的“坐忘”,所要揭示的精神境界是一致的。12《大宗师》对“坐忘”的描述也较真切:“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 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同“形若槁木,心如死灰”一样,都是齐物我。《齐物论》中“形若槁木,心如死灰”的意象,在外杂篇的《田子方》、《知北游》、《庚桑楚》及《徐无鬼》中反复出现,烘托齐物我这个主题。能做到这一点的,当然是《齐物论》中的“至人”、《逍遥游》中的“神人”或《大宗师》中的“真人”,他们都“不知利害”,“不近人情”,“不知悦生,不知恶死”。
而不论“丧我”的“心同死灰”还是“坐忘”的“去知”,实质都是“无好”、“无常”,即无常人的喜怒哀乐之情。细绎《齐物论》,心、身(形)相连,而心又知与情相关。齐是非解决的是知的问题,而齐物我则处理情的麻烦。情比知其实更根本。“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不可哀耶!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这是人类悲情的现象学式的描述。在《德充符》中,庄子教人通过忘情来忘是非:“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可是,人真能无情么?庄子必须回答这个基本的诘难: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www.nseac.com )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我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德充符》)
依庄子的解释,无情之“无”不是表示没有,而是要忘。“忘其所不忘(无),此谓诚忘。”目的是“不以好恶内伤其身”,也就是要“常因自然”,即使对待生死也不例外。所有思考稍微彻底一点的人生哲学,都必须回答关于生死的态度问题。“死生无变于已,而况利害之端乎?”《齐物论》外,庄子在《养生主》、《大宗师》中都有一生死、顺自然的态度的表达。而外篇《至乐》那个“鼓盘而歌”的故事中,道理更明白,态度甚至更“积极”:“庄子妻死,惠子弔之。庄子方箕踞鼓盘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子鼓盘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无情即忘情,但非忘一切情。它要忘的是因物的得失而起的悲喜之情,以及对死亡的恐惧。所谓齐物我,说到底就是“齐生死”。
齐物我从另一角度讲就是合天人。《齐物论》“吾丧我”故事的寓意非常明显:“子綦曰:……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地籁则从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耶?”这意味着“丧我”不是消声匿迹,而是回归到与天籁合谐的自然状态。“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则直接点明齐物我同合天人是二而一的事情。合的前提是有分,而天人同物我的关系正是对位区分的。虽然何为天?何为人?《齐物论》中未有明确的界定,但庄子在内篇其它地方,则从不同角度作了界说。以人为例,《养生主》与《德充符》都把人之形归于天,而人之情划归人。《大宗师》开篇谈“知之至”,则把《齐物论》之知是非、有无转变成知天人:“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