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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刘先生紧接着又宣称发现了孟子学说中存在着深度悖论。因为孟子主张的推恩所包含的这种一视同仁因素,恰恰是要求人们在承认他人的父母像自己的父母一样都是父母或老人的前提下,像对待自己的父母那样对待他人的父母,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一个人遵循孟子的教诲,试图依据‘斯心’(我对我父母的孝心)与‘彼心’(你对你父母的孝心)的共通性而将不同血缘亲情的特异性(我只应该对我的父母产生孝心)悬置起来,凭借‘善推其所为’的途径把本来只应指向自己的父母的孝心推广到其他人的父母那里,那么,这种推恩也就必然会由于在一视同仁的基础上将‘吾老’与‘人之老’类比对待,而根本否定爱有差等的儒家原则和事亲为大的至上地位,以致最终通向墨家思潮主张的‘视其至亲无异于众人’的‘兼爱’”。[3](P190)
由此可知,刘先生之所以批评孟子的推恩之说,认为这一学说“在儒家思潮的理论架构内是无法成立的”[3](P190),是因为孟子一方面肯定了“一视同仁的普遍性原则”,即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另一方面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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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亲情理抬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就形成了一个重大的矛盾。这个矛盾中,以血亲情理为至上原则的爱无法直接过渡到一视同仁的爱,因为如果在血亲情理与个体性和性之间发生冲突,血亲情理的至上性必然“会迫使个体性和社会性否定甚至消解自身,以致人的整体性存在仅仅被归结为血亲团体性的存在。”[6](P6)刘先生将此称为“无根的仁爱”,即在理论架构中,这种崇高理想的仁爱是没有本根的,无论如何是无法实现的。刘先生这种理解很值得商榷。如上所述,爱有差等是儒家的基本主张,所谓“普遍性的仁爱”并不是儒家的崇高理想。孟子讲的推恩并不是要达到“普遍性的仁爱”,贯彻所谓“一视同仁的基本原则”,而只是主张将每个人都有的恻隐之心,仁爱之心逐级推广开来,首先爱自己的亲人,再将这种爱心推广到其他人身上。爱自己的亲人与将这种爱心推广到其他人身上,这之间是有差别的。这种差别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时间的差别,即首先是爱自己的亲人,然后才是爱其他人;二是程度的差别,爱自己亲人的程度要高于爱其他人的程度,随着推恩范围的不断扩大,这种差别的程度将会增加。孟子所说的推恩是有差等的逐级的,孟子并不主张一视同仁的爱一切人。既然这个崇高理想并不存在,以推恩不能实现这个理想来证明孟子学说中存在深度悖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简言之,刘先生所谓“无根仁爱”的深度悖论并不是儒家自己的,而是刘先生想像中的那个儒家所具有的。
在认定孟子推恩之说不能成立之后,刘先生还对朱子提出了批评。他指出,可能是由于意识到上述冲突的缘故,后来一些儒家学者曾试图依据爱有差等的原则解释推恩活动,以使二者能够在儒家思潮的理论架构内保持统一。例如,朱熹在阐发孟子推恩思想时就说过:“骨肉之亲,本同一气,又非但若人之同类而已。故古人必由亲亲推之,然后及于仁民,又推其余,然后及于爱物。皆由近及远,自易以及难。”刘先生指出:“这其实是对推恩活动的一种误解。事实上,倘若一个人坚持事亲为大的儒家原则,强调‘骨肉之亲,本同一气,又非但若人之同类而已’,他就只会凸显不同血缘关系的鲜明特异性,坚执(似应为“持”——引者注)血缘亲情的至高无上性和不可超越性,断然否定自己的父母子女与他人的父母子女在作为父母子女或是老人晚辈方面具有的共通性,从而在他对自己父母子女的血缘亲情与他对他人父母子女的仁爱情感之间设置一条无法逾越的差等鸿沟,以致根本消解推恩活动赖以成立的‘举斯心加诸彼’的基础,使它不可能通过超越性的途径真正实现。”[3](P190-191)朱子对推恩的解释是从“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思路出发的,是对孟子推恩之说很好的说明,历来为人们所引用。刘先生却轻易认定其是“误解”,这实在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真不知是朱子误解了孟子,还是刘先生误解了孟子和朱子。
三、追求的纯粹性不能讥之为无父
更加让人不解的是,刘先生还批评孟子实际上也是无父。众所周知,儒家墨家讲爱有所不同。因为墨家主张天下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差别,不能因为是自家的父母就多爱一分,是他家父母就少爱一分,所以孟子批评其是“无父”。暂且不管孟子的批评是否有道理,只就两家分歧的界限而言,是十分清楚的。刘先生却突发奇论,提出孟子讲的爱与墨家讲的爱实际上并无原则上的区别。“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与墨子所说的‘兼爱’都很难区别开来。”[6](P13)“孟子自己强调以普遍社会性的‘恻隐之心’作为‘仁之端’,也同样是否定了儒家思潮主张的以血亲团体性的‘父慈子孝’作为至高无上的唯一本根,因而也只能是‘无父’的‘禽兽’。”[6](P14)
刘先生之所以这样看,与其对于仁的理解有直接关系,这在上面两节已有专门说明,兹不再论,这里仅分析刘先生为此提供的证据。为了进一步证明孟子为什么实际上也是“无父”的“禽兽”,刘先生提供了三个证据,其中第一条证据是这样说的:“孟子曾经明确要求将‘人欲之私’从‘恻隐之心’中驱逐出去,强调不应该出于个体性的私利考虑而对他人产生爱怜同情,即所谓的‘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然而,墨子主张的‘兼相爱、交相利’,同样不是旨在肯定个体性的‘人欲之私’,而是旨在认同就连孟子自己也不会反对的社会性普遍功利。”又说:“墨子不仅坚决反对‘人独知爱其身,不爱人之身’的个体性‘亏人自利’,而且也严厉抨击了‘家主独知爱其家,而不爱人之家’的血亲团体性‘亏人自利’。就此而言,墨子其实也是明确要求将‘人欲之私’从兼爱之中驱逐出去,强调不应该出于个体性的私利考虑而对他人产生爱怜同情。”[6](P13)这就是说,刘先生坚持认为孟子讲的爱与墨子的兼爱“很难分开”,主要是因为孟子和墨子都主张排除“人欲之私”,“强调不应该出于个体性的私利考虑而对他人产生爱怜同情”。
然而,刘先生所引《孟子》之原文,是不能证明其论点的。刘先生所引孟子的话见于《公孙丑上》第6章,原文是“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孟子认为,在突然见到小孩子就要掉到井里的那一瞬间,每个人都会自发前去抢救,但这种行为完全是出于怵惕恻隐之心的命令,而不是为了其他目的,即不是为了结交于孩子的父母,不是为了在乡里讨个好名声,不是为了讨厌孩子的恸哭之声。孟子这里的意思并不是不能要个人的私利,而是讲道德必须是纯粹的,不能出于功利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