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西游记》道家评本解读(1)学毕业论文(2)
2013-12-11 01:16
导读:例如第十八回高老庄收八戒,原是取经队伍组合的一个环节,写出猪八戒性情之俗气。评语却博引《周易》、《老子》、《庄子》之语,大谈阴阳男女化生
例如第十八回高老庄收八戒,原是取经队伍组合的一个环节,写出猪八戒性情之俗气。评语却博引《周易》、《老子》、《庄子》之语,大谈阴阳男女化生之道,说是“偏阴偏阳,独修一物”,“皆非天理”。其后还说到这回正文中的诗内有“鸳鸯蛱蝶”之句,“俱形容匹偶双飞之景象,乃阴阳交泰之文也”。这种道家的阴阳交泰之论,与猪八戒强行入赘高老庄之事,显然大不相吻合。中间还说到高老庄这个地名,就喻“老、庄高妙之道”,更是望文生义。最后将“阴阳之道”落实到孙悟空变作女子模样接近猪八戒以便捉拿之一段情节上,说是孙悟空乃“真乙之气”,“外阴而内阳”,“本为女子”,“非变相也,现本相也”,“老孙做老婆,老猪做老公,真天造地设一对绝色白头好夫人(妻)也”。这回本来是一段极寻常的情节,却生出如此近于胡扯的解说,除了说明评点者挖空心思地一定要附会到道家修炼理念上,再也找不出另外的解释了。
同样的情况还有第二十三回“四圣试禅心”,考验取经师徒之意也极明白。评语仍然要揭出其“言外”所寓“丹法”,说四位神仙“化女以试之,即如架火以炼之”,一母三女共九十九岁,为“阳数之极”,应“老阳化阴化女之理”,如“四炉之烈火,诸物遇之,无不销铄”,“为金丹之最要之火功,足以锻炼成真者”。接着又不惜繁琐地从妇人是丁亥年生喻“生火之木”,其家有田产牲畜、绫罗锦绣喻“火之光焰”,三少女之美姿喻“火之精神”,堂中银烛辉煌喻“火之闪烁”等等。一段极平常的情节,附会出如此多的喻意,为应合其小说为演绎“金丹大旨”之主观意向,深文周纳,竟不顾其解说是如何牵强而无聊。
《西游真诠》逐回做解说,牵合道
家教理、法术自然要依小说情节内容而附会之,而有的连续二三回叙述一段故事者,则做了更为玄虚的附会。如第七十五到七十七回,写取经人过狮驼岭,孙悟空与狮、象、大鹏三魔斗法,变化腾挪,再加上与猪八戒逗趣,情趣盎然。这三回的评语却解作道家修炼的三个层次,前一回是“伏狮魔之心”,为“明炼精化气之妙用,施为变化之初乘”;中间一回是“伏象魔之性”,为“明炼精化气之妙用,施为变化之中乘”,后一回是“伏鹏魔之气,而得上乘”。即便是“伏心”“伏性”“伏气”可以分得清楚,又与道家的所谓“炼精化气之妙用”有什么联系?所以评语中对具体情节的解说,便成了东拉西扯,没有个清楚明白的理路。取经人过火焰山,孙悟空三调芭蕉扇,是小说中的名段。评语杂用阴阳五行八卦中的套语,解说三调之“妙旨”,竟将牛魔王也说成是少女,谓孙悟空“三索而生三阴”,“三阴现而真扇献焉”,“济火炎而育万物,总离不了先天真乙之气为之”。意思是全归功于孙悟空。这种解说简直是一套故作玄妙,实则荒唐的多余的话。
《西游真诠》中的评语也有些意思比较明白的话语,这大都是涉及到实际的事情的时候。譬如小说里写了一些化为道士的妖魔,如车迟国里三个以女色迷惑国王的三仙等,自然是有损道教的名声,评语便说他们是傍门邪道。第六十四回取经人过荆棘岭,评语由荆棘而附会人事,说佛徒“忘本参禅,妄求佛果”,犹如竹篮打水一场空;儒家之徒“舍性命之实功,而空谈道德,作无益之诗文”。第六十六回的评语更由假雷音假佛祖一节,声讨所谓“俗儒伪学”,说六经本为“治心治世之法物”,俗儒“莫不剽窃其说,摄取功名,其立心起念,止为荣肥之计”,“甚至托名假义,败坏纲常,行奸作乱,至是救世之书,而反为祸世之资,罪可胜诛哉!”抑佛,贬儒,谓儒家六经已失去治心治世之功用,佛门禅理又无实际作用,实际意义自然是为了将书中宣扬的道家修炼金丹之说推尊为世人修身之正路,而个中的意思更在于自尊其书。
小说最后三回的评语就归到作此《西游真诠》之意旨上,谓《西游记》是“专为仙家金丹大道而发”,“虑当日祖师(当指作《周易参同契》的魏伯阳和作《悟真篇》的张伯端)制金丹之心不传,仙师(指丘处机)代祖师制《西游》度世之心终不传,使庸人下士,茫茫苦海无处着脚,凡夫俗子汩汩轮回”,“不知金丹之术盖为中人设法,脚踏实地工夫”。最后说:“全部立言,总惟舍妄求真而已。此予所以著《真诠》之志也。”意思很清楚,陈士斌著《西游真诠》就是为了传布道家修炼理法,即所谓“金丹大道”。
《西游真诠》名之曰“真诠”,实际上并非诠释《西游记》小说,而是取其中存在的少量的道家的修炼理念、术语,加以附会性的牵合、发挥,硬是将小说情节曲解为演绎其修炼理法的图象,这样也就成为假小说推销其修炼理法了。所以,此书出来受到了道士们的赞扬,在它的启示下,又先后出现了几部解说不尽相同,而内容和作法都基本没有跳出其窠臼的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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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明是乾嘉时期全真龙门派宗师,平生作有《修真辨难》等十二部道书,堪称道教的大理论家。他竟然也不惜笔墨作了一部评语几乎与小说正文相埒的《西游正旨》,可见他非常看重这部通俗小说。在书的序言里,他批评《西游证道书》“妄议私猜”,“多戏谑之语,狂妄之词”,称赞《西游真诠》一出,“诸伪尽显,数百年埋没之《西游》,至此方得释然”。[6](《西游原旨》)他自谓是由于《西游真诠》“其解虽精,其理虽明,而于次第间,仍未贯通,使当年原旨,不能尽彰,未免尽美而未尽善”,所以再作解说。就其解说看,一是重提《西游记》是“阐三教一家之理,性命双修之道”,与其所作《三教辨》的说法是一致的,评语里不再有《西游真诠》里那种菲薄儒、释的话语。二是他玄学修养较高,逐回解说小说增加了道家修炼理法的内容,增强了理念性的说明,减少了过分牵强武断地附会小说细节的成分,在一定程度上显得比较从容流畅,不像《西游真诠》那样支离荒唐。然而,其内容仍然是依附《西游记》演说道家的修炼理法,鼓吹为世人“性命双修”之道,其解说的方法也依然是同《西游真诠》一样的牵合附会。
张含章也是一位有学养的道士,颇通《周易》,著有《道学薪传》、《原易篇》等书。[6](《西游原旨》)他认为《西游记》是“以《周易》作骨,以金丹作脉络,以瑜珈之教作无穷妙相”,所以其评本题名为《通易西游正旨》。(《通易西游正旨》道光何氏刊本卷首何廷椿序中称:张含章“博涉群籍,探源溯流”,“所著有《原易篇》、《遵经易注》。又以道经庞杂,学者罔识所归,故为手辑《道学薪传》四卷,并行于世”)他是就《西游真铨》所谓“托相”演绎“金丹大旨”增加了《周易》的成分。道教徒早已以《周易》的爻象为喻表述其炼丹的理法,《西游真诠》、《西游原旨》的解说中也时而用了八卦之象。《周易西游正旨》中只不过是由偶用变为多用,解说的内容仍然归属到炼丹理法上,如谓小说“开首七回,于孙悟空身上,明金丹至妙,非师莫度之旨”;“自十三回至二十六回,则于玄奘四众身上,演出攒簇五行以成丹,由人希天,天上地下只有此一法”;“七十八回至八十八回,乃细论还丹与金丹不同,先气后液,非仅神化,其温养之功亦异”。《周易》卦象是一种图象符号,用以解说小说的故事情节,实则是将生动形象的内容化做了极抽象的符号性的理念,也就更加远离作品文本,更加玄虚了,其中自然也更多莫须有的莫名其妙的附会之谈。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整理) 含晶子的《丘真人西游记(评注)》,更是依傍《西游真诠》而作。自序谓《西游记》“探源《参同》,节取《悟真》,所言系亲历之境,所叙皆性命之符”,除第三句是混说,基本与《西游真诠》是一致的。他还称自己所做的诠解,“与悟一子之诠,若合若离”,而更加确切、易晓,可知内容没有什么改变。
四
道家者流纷纷将《西游记》解说为“托相”演绎道家炼丹道法的书,并非完全没有文本的根据。小说前七回孙悟空的出世、学道、闹天宫,其中出现的玉皇、老君等神仙,都是由道教的思想材料虚构出来的。小说的一些回目、情节中插入的诗赞韵语,用了道家修炼金丹的理念、术语,如“灵根孕育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心猿识得丹头,姹女还归本性”;“真铅若炼须真水,真水调和真汞干,真汞真铅无母气,灵妙灵药是仙丹”;“古来妙合《参同契》,毫发差殊不结丹”。[9](卷首)一般读者着眼于故事情节,不注意孙悟空学道必求长生之术之类的情节生成的内蕴,也不太注意粘贴于情节外面的回目、诗赞里的那些术语的特殊内涵。而熟悉道教典籍的道家者流,便自然会心领神会,成为他们解说小说的缘机和根据,由之肆力向道家修炼理法去附会。正是由于这样,陈士斌、刘一明、张含章诸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很重视小说的回目,目之为“提纲”,以解题为由,将那些术语所隐喻的“玄门妙谛”引入他们的解说中。
《西游记》是部神魔小说,主体是佛家的玄奘取经的故事。它在长时期的流传中,不断丰富,受到社会上多种思想的浸洗,到最后成为一部百回小说,其中掺入了道教的材料、明代心学思潮的因素,所以连菩萨、佛祖也受到了轻谩、揶揄,而基本性质却没有根本性的改变。小说回目、诗赞韵语里不仅有道家的有特殊内涵的话语,也有佛家的禅语,如“心猿”之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就直接引录进正文中。晚清学者俞樾就曾对将《西游记》说成是道家的丹经提出质疑:“今俗有《西游记》演义,托之丘长春,不如托之宗沥(明初曾往西域取经的一位和尚),尚是释家本色。虽“金公木母”,意近丹经,然“意马心猿”,“未始不可附会梵典也”。[10](《九九消夏录》)道家者流独执《西游记》中的并非主体的部分,妄自生发开去,谓小说演绎的是道家的“金丹大旨”,至少也该算是一种偏私。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http://www.nseac.com)
《西游记》是部小说,小说的本体是故事情节,故事情节自然是蕴含着一定的思想意义。评论者固然要阐释故事情节的内蕴,揭出所寓之意,但却不能附会出故事情节所没有的意思。《西游记》里包含了一些道家的理念、术语,但故事情节仍然不是演绎其修炼道法的。即便是用道家的思想材料构造的前七回,孙悟空桀骜不驯的犯上行动及被制伏的故事,包括“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的情节,无疑带有道家传说的色彩,但却没有隐含那几部评本所说的“明金丹之至妙”的种种意思。小说的回目一般是那一回故事情节的最简要表述,《西游记》也多是这样,如“四圣试禅心”,“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悟空一调芭蕉扇”。其中有一些回目用了道家的理念、术语,如“法身元运逢车力,心正妖邪度脊关”。前面已经分析过,该回叙述的故事情节中根本没有隐喻炼丹道术中所谓“合车”、“夹脊双关”之特殊含义的地方,只是字面上有点牵合,小说写定者在回目中搞了玄虚,陈士斌、刘一明等人纯系望文生义,硬是要向那个方面去附会。至于回目中没有写进道家炼丹理念、术语的故事情节,叙述中更没有隐喻那种意思,如“四圣试禅心”、“三调芭蕉扇”等,也都说成是寓有“金丹妙旨”的“火功”、“火候”、“阴阳相济”的意思,更是无中生有的附会。这几部道家者流的评本名曰“真诠”、“原旨”,实际上已不是对《西游记》小说的解说,性质变为假借《西游记》推销其教的修炼之道了。
有清一代,有许多位道士或奉道文人,其中竟有道教的宗师,先后作了几部评本,一致地将《西游记》附会为一部演绎其教的修炼之道的道书,可见不是一种个人的行为。道教由来以久,宋元时期最为兴盛。明代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文意识的张扬,西学的输入,经世致用之学的昌盛,道教日益衰微。道家奉为正宗经典的丹经《参同契》、《悟真篇》,原本就取喻于阴阳五行、《周易》爻象表述养身之道,玄奥难懂,后来人的笺注解释,也难以说得明白,从来就有“可以口诀,难以书传”之说,除了少数有文化的上层道士和信道文人,很少有人去阅读它们,更不要说信奉其道了。陈士斌在评语中攻击“今之儒者,以拾掇时艺,希卜青紫,其发端起念止以贾名谋利荣肥为计,不知性命为何物,康济为何功”,以及在表明他做解说的动因的一段文字中“虑当日祖师制金丹之心不传”之语,[6](《西游真诠》96回评语)就透露出道徒们对其教的衰微、道书的不传的忧愤心态。在传世的为人们爱读的小说中,《西游记》包含着道家的些许成分,可以就之进行广泛的附会,便借以广布其道术,引导读小说者知之信之,以重新光大其教。这大概就是清代道家者流竞说《西游记》的文化动机。
【参考文献】
(科教范文网http://fw.ΝsΕΑc.com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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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春在堂全书[C].清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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