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武帝《景星》及其文学史意义(1)学毕业论(2)
2014-01-31 01:07
导读:三、《景星》主旨考 关于《景星》主旨,学术界鲜有专门探讨,即使偶有涉及,亦主要认为此诗表现了神仙思想。如,叶岗《汉(郊祀歌)与谶纬之学》、张
三、《景星》主旨考
关于《景星》主旨,学术界鲜有专门探讨,即使偶有涉及,亦主要认为此诗表现了神仙思想。如,叶岗《汉(郊祀歌)与谶纬之学》、张宏《汉代(郊祀歌十九章)的游仙长生主题》、曾祥旭《论(郊祀歌)的神仙思想》,皆执此论。其中以叶岗论述较具体:“在五首颂祥瑞的诗中,入诗题材是天马(渥洼水马和大宛汗血马)、后土祠宝鼎、甘泉宫芝草、雍地白麟和东海赤雁。……武帝这种刻意以祥瑞象征王者天命的意趣,反映出他渴望在身死之前预先跻身于神仙之列的虚妄”,“突出地暴露了武帝那种至少是一度或者常常脱离人的社会性,以追求个体永恒的生存企望,强烈地凸现了他那种……求仙意识。……这本质上正是彻底的人生幻灭之感”。把《景星》与武帝创作的其它几首颂瑞诗放在一起考察,认为是反映了武帝“追求个体永恒”、凸现了“求仙意识”,这一结论其实不对。武帝的五章颂瑞诗并不都是表现求仙意识,如《天马》(其一)和《朝陇首》,就主要反映了他威服四海的壮志。《景星》主旨究竟如何,不能仅凭笼统申说,还是
应用文本来说话。诗云:
景星显见,信星彪列,象载昭庭,日亲以察。参侔开阖,爰推本纪,汾脽出鼎,皇祜元始。五音六律,依韦飨昭,杂变并会,雅声远姚。空桑琴瑟结信成,四兴递代八风生。殷殷钟石羽答鸣,河龙供鲤醇牺牲。百末旨酒布兰生。泰尊柘浆析朝酲。微感心攸通修名,周流常羊思所并。穰穰复正直往宁,冯蠵切和疏写平。上天布施后土成,穰穰丰年四时荣。
诗歌先列天降各种祥瑞,说明写作之由:
政治昭明,天人感应。其中充满“王者功成作乐”的自得感。次写歌舞祀神的盛大场面:这里有杂变繁会的五音,也有远姚的雅声;有各种乐器伴奏,也有长袖善舞拂起八面来风。这样的乐舞场面,与其说是娱神,毋宁说是娱人。再写祀神祭品的丰盛,显示出郊祀者对神灵的无比虔诚。末写神灵来享用祭品,祈祷水患平息获得丰年。
中国大学排名 纵观全诗,除了“微感心攸通修名,周流常羊思所并”二句写到人神相感、有渴慕长生的嫌疑外,再不能找到其它求仙的印记。但这里的人神相感,是在颂祥瑞祭神灵时自然引发出来的,主要体现了天人感应的思想,与神仙思想不可等同视之。董仲舒《春秋繁露·王道》曾描述道:五帝三王治天下时,民富足而有礼仪,“故天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风雨时,嘉谷兴,凤凰麒麟游于郊”,于是“郊天祀地”,“德恩之报,奉先之应”。说明在董仲舒倡导的天人感应学说中,降祥瑞是上天对帝王统治业绩的肯定,与此相应,帝王也当举行郊祀礼祭天地以报符应。而《景星》颂瑞,实际与《郊祀歌》其它篇章一样,皆为祀神而作。此诗开头即云:在景星、信星等瑞星出现后,“汾雕出鼎,皇祜元始”。这在武帝看来就是上天对其统治业绩的褒奖。作《景星》祀神,目的就在于回报天赐宝鼎。所以,他在诗中极力铺写了以歌舞、祭品祀神的热闹场面。诗歌最后以“穰穰复正直往宁,冯螭切和疏写平。上天布施后土成,穰穰丰年四时荣”四句作结,表达了息水患、获丰年的美好愿望,这样的愿望无论如何是无法与“求仙意识”勾连起来的,更不能说这种为国家祈福的愿望“本质上是彻底的人生幻灭之感”。因此,《景星》中体现出的天人感应思想,是不能与神仙思想划等号的。天人感应思想固然含有一定神学成分,但它主要是强调政治,企图借助上天的神秘力量来对帝王施政善恶进行评价。弄清了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汉代出现重大灾异时,皇帝会下诏罪己,并常令荐举贤良方正之士;而出现祥瑞,则作歌庆贺,甚至改元、大赦天下了。
通过对《景星》文本的分析,看不出其中蕴含有神仙思想或“求仙意识”,更看不到“人生幻灭之感”的蛛丝马迹,蕴含的只是武帝对“汾睢出鼎,皇祜元始”的热情礼赞,对其政治措施自我肯定,对民生的深切关怀。《景星》反映的这些内容,与武帝作歌时的心态大有关系。如前文考证,《景星》作于元鼎四年,此时武帝四十四岁。在这个年龄段中,武帝虽期盼长寿,但更希望其统治下的帝国强盛稳定。有其元鼎五年的《郊祠泰畴诏》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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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以眇身托于王侯之上,德未能绥民,民或饥寒,故巡祭后土以祈丰年。冀州雕壤乃显文鼎,获荐于庙。……《诗》云:“四牡翼翼,以征不服。”亲省边垂,用事所极。……朕甚念年岁未咸登,饬躬斋戒,丁酉,拜况于郊。此诏说明,得鼎后,武帝考虑得更多的是黎民饥寒、农事有成等问题,体现了他对民生疾苦的关注。诏中还表明希望通过祭祀活动不仅求得丰年,而且建功边陲。可以说,《景星》和《郊祠泰畴诏》都反映了武帝在元鼎四年得鼎后的共同心态:对自身功业极自信,对民生疾苦极关切,有较强的社会责任感。正因如此,武帝在《景星》中,表达了渴望平息水患、天赐丰年、国泰民安的愿望。
总之,无论是从《景星》文本还是从武帝作歌时的心态进行考察,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景星》是一首关注民生的颂瑞之歌,表达了对天降祥瑞的感恩,并通过祭神祈求丰年、期盼国泰民安。
四、《景星》的文学史意义
《景星》是西汉一首重要乐歌,其文学史意义不容忽视。
其一,从内容上看,《景星》把歌颂祥瑞和关注民生结合在一起,表现了深切的现实关怀,突破了以往祀神诗主颂神灵与祖德的陈规。
在武帝前的思想家看来,祀神诗是用于事神灵、崇祖德。如,《周易·豫》称:“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尚书·益稷》也说:“琴瑟以咏,祖考来格。”《礼记·乐记》亦云:“礼乐之施于金石,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乎山川鬼神。”这些言论,皆为祀神诗作出了颂神灵、扬祖德的内容规定。在此思想指导下创作的《诗经》三《颂》、《楚辞·九歌》、汉初《安世房中歌》,无不遵循这一准则。但武帝本着“思昭天地,内惟自新”的求新意识,在作《景星》时,不再以颂神灵、扬祖德为主,而是借颂瑞以自赞,借祀神祈民安,具有极强的现实性。整首诗,名为娱神,实为娱人。这样的内容,展露出一代雄主自信昂扬、胸怀阔大的非凡气度,不仅为以往祀神诗所未曾有,而且在后来的祀神诗中亦鲜见。
(转载自http://www.NSEAC.com中国科教评价网) 据郭茂倩《乐府诗集》,《郊祀歌》十九章中祀五帝的乐歌在汉以后得到继承,这类乐歌在南北朝、隋、唐时期的郊祀乐中,皆有继作,但《景星》等借颂祥瑞表达现实关怀的歌诗则未有继轨。正因《景星》这类颂瑞诗在祀神诗中显得极特出,故往往不被理解并遭责难。如,《汉书·礼乐志》批评道:“今汉郊庙诗歌,未有祖宗之事。”《宋书·乐志》亦指责云:“汉武帝虽颇造新哥,然不以光扬祖考、崇述正德为先,但多咏祭祀见事及其祥瑞而已。商周《雅》《颂》之体阙焉。”但这些批评,更能见出武帝《景星》等颂瑞诗在祀神诗内容上的创新之功。也正是《景星》这类内容独特的乐歌,更能展现出西汉盛世时期的思想文化深蕴。
其二,从体式上看,《景星》是《郊祀歌》中最早创作的杂言体诗,它大量使用七言句入诗,标志着汉代歌诗体式发展的新变。
武帝兴乐府,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古代诗歌体式的发展。对此,鲁迅《汉文学史纲要》曾有论:“诗之新制,亦复蔚起。《骚》《雅》遗声之外,遂有杂言,是为‘乐府’。”指出了汉乐府杂言体诗是有别于《骚》《雅》体式的新制。可以说,汉乐府中的杂言体诗,是中国古代诗歌由《诗》《骚》体向五言、七言体过渡的重要桥梁。今观《郊祀歌》十九章,有四首杂言体诗:《景星》、《天地》、《日出入》、《天门》。其中,《景星》作于元鼎四年,《天地》作于元鼎六年,《天门》作于元封二年,《日出入》作于太始三年(前94)。从时间上看,《景星》是《郊祀歌》中创作最早的一首杂言体诗。就今存文献看,《景星》杂用四言与七言句式,大量以七言句入诗,不仅为此前祀神诗所未曾有,在此前表现其它内容的诗中亦属新创格。因此,《景星》的出现,标志着汉武帝在祀神诗体式上的新开拓,也标志着中国诗歌发展到汉武帝时代,为满足人们日益丰富的情感表达需要所发生的新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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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星》句式的具体运用看,全诗共二十四句,前十二句纯用四言,后十二句纯用七言,可谓传统与创新并存,古雅中有新变。诗歌开头历数景星等瑞星出现,意在说明国家“有道”,故获“汾雕出鼎”之瑞。这是以帝王口吻论证汉得天下和治国措施的合理性,因此,运用音节单一的四言体,加上严肃的说教,就使诗歌开头显得古雅凝重。这是对《诗经》雅、颂体的继承。但随着诗歌表现对象的变化,《景星》的句式运用也发生渐变。中间描写乐舞祀神,就逐渐由四言过渡到七言。在此,先总写乐舞祀神的场面:“五音六律,依韦飨昭。杂变并会,雅声远姚”,运用四言句式,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祀神的庄重虔诚。而“空桑琴瑟结信成,四兴递代八风生”以下,具体描绘琴瑟齐奏,女乐齐舞的乐舞场面,意在娱神求得护佑,此时若仍用呆板的四言句,就难以有效传达出娱神乐舞的繁盛摇曳,于是换用多音节的七言句来表达。可见随着歌诗的句式变化,
音乐节拍从单一变得多样,乐舞场景也由沉静恭谨变得生动繁富,使原本庄严肃穆的神灵祭坛充满活泼欢快的人间情味。诗歌最后仍以七言写人神交感,由此祈福,充满浪漫情趣,把诗情推向高潮。整首诗的句式运用随着表现对象的不同而变化,使之既传达出祀神者的严肃虔诚,又避免了因诗歌冗长而带来的呆板弊病,从而获得了摇曳多姿的艺术效果。
应该说,《景星》突破《诗》《骚》体式而有创新,并非偶然。早在元朔元年(前128),武帝宣称:“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旧以鉴新。”认为天地之变成就了万物的“施化”与“畅茂”,唐虞殷周之变,促成了国运的长久。其“变”的原则,就是“据旧以鉴新”。这实际也提出了文学的新变问题。要求文学在继承前代成果的基础上注重创新,为现实政治服务,是武帝文学观念的一个突出特点。而《景星》用四、七杂言体这一新的诗歌形式为汉帝国颂瑞祈福,正是武帝尚新变的文学观念在其诗歌创作活动中的具体实践。这种尚新变的文学观念,不仅凭藉武帝的特殊作者身份,给整组《郊祀歌》的创作带来了直接影响,而且沾溉后世,为后世七言体的产生提供了宝贵的艺术借鉴。
(科教作文网http://zw.ΝsΕAc.com发布) 继《景星》之后,《郊祀歌》中先后出现了《天地》、《天门》、《日出入》等三首乐府文人创作的杂言体诗。其中,《天地》与《天门》都是四、七杂言:《天地》四言、七言并用,其中七言十三句;《天门》杂三、四、五言,其中七言八句。《日出入》为四、五、六、七言杂用。而对七言句式的大量使用,最能说明《郊祀歌》艺术形式上的创新意义,萧涤非曾就此评道:“观《天地篇》云‘发梁扬羽申以商,造兹新音永久长。’此新音当兼指诗体,不专指音节,则是以七言为新造之格调,《郊祀歌》作者已自言之矣。”客观上说,《郊祀歌》杂言体诗的产生,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汉武帝《景星》对《郊祀歌》的示范性引导无疑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正如赵敏俐先生所指出,《郊祀歌》十九章的杂言体诗“所占数量虽少,却更明显地体现了汉《郊祀歌》对先秦祀神诗的发展”。自《郊祀歌》之后,后世祀神诗虽因追求整齐划一而鲜有杂言体作品,但出现了不少七言诗。如,谢庄《宋明堂歌·歌赤帝》、谢胱《齐雩祭乐歌·歌赤帝》、庾信《周祀圆丘歌·昭夏》、《周祀五帝歌·赤帝云门舞》《黑帝云门舞》以及魏征等制作的《唐五郊乐章·舒和》,皆为七言体。这些七言祀神诗的产生,无疑与《景星》等《郊祀歌》杂言体诗大量运用七言句式的启发有关。另外,以七言为主的七言歌行体诗继作不断,如鲍照、卢照邻、崔颢、李白、高适等皆有此类作品传世。从这个意义上说,以《景星》为代表的《郊祀歌》杂言体诗对七言句式的大量使用,为后世七言诗与七言歌行体诗的产生提供了宝贵艺术借鉴,在中国古代诗歌体式的演变史上应占有重要一席。
其三,从风格上看,以《景星》为代表的《郊祀歌》兼融前代祀神诗的古雅凝重与新声的轻快活泼,为呆板的祀神诗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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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星》既有《雅》《颂》的古雅凝重、又有新声的轻快活泼,这种兼融的风格是先秦祀神诗未曾有过的。考察武帝之前的祀神诗,《诗经·周颂》以四言为主而颇有杂言,但其中的杂言句往往是与诗歌古雅肃穆的整体风格相配合,如,《维天之命》杂五、六言各一句:“文王之德之纯”,“骏惠我文王”;《烈文》杂五、六言各二句:“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百辟其刑之。于乎前王不忘”。这些杂言句,皆为弘扬祖德、训诫后世服务,极恭谨极严肃。《商颂·那》则有对乐舞场面的描写:“鞉鼓渊渊,嘈嘈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于赫汤孙,穆穆厥声。庸鼓有斁,万舞有奕。”这段描写,隆重繁盛,但作者目的是以这些“既和且平”的乐舞娱说“烈祖”,故其呈现出的风格仍是虔诚恭谨的。汉初,受高祖好楚声的影响,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为楚声,其个别章节颇轻快浪漫,如,一章想象神降临享受祭乐:“神来宴娭,庶几是听。”二章写神受祭登天离去:“忽乘青玄,熙事备成。”颇具《楚辞·九歌》式的浪漫情趣。但因这组诗强调“孝”、“德”思想,故在总体风格上,如刘元城所云:“格韵高严,规模简古,骎骎乎商周之颂。”
在尚新变的文学观念指导下,汉武帝继承了《诗》《骚》传统,发扬了《安世房中歌》的浪漫联想,将颂瑞祀神与心忧水患、虔诚娱神与欢快娱人、严肃说教与乐舞纷呈等丰富的内容融合在一起,使《景星》呈现出既古雅严肃、又活泼浪漫的风格特征。这样的诗歌风格,虽曾被斥为“非雅声”、“郑声”,却符合人类审美欣赏的历史要求,因而具有较强的生命力。早在战国时期,好古的魏文侯就对子夏声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可见随着人们审美能力的提高,《雅》《颂》这类古乐也因其单一呆板而渐渐丧失了生命力,郑卫新乐则因其清新活泼而呈现出取代古乐而登大雅之堂的趋势。武帝正是顺应了诗歌艺术发展的历史要求,倡新变声,并身体力行创作了《景星》这首融古雅与清新风格于一体的祀神诗,推动了《郊祀歌》十九章总体风格的新变。而这些祀神诗在当时就已被接受。对此,《汉书·礼乐志》载:在武帝于甘泉圜丘郊祀天地时,“使童男女七十人”歌十九章,“天子自竹宫而望拜,百官侍祠者数百人皆肃然动心焉”。所谓“肃然动心”,足证《景星》等《郊祀歌》在艺术上的感染力。据《礼乐志》,武帝之后,至东汉章帝时,汉郊庙诗歌“皆以郑声施于朝庭”,这也足见汉武帝《景星》的诗歌风格不仅影响了整组《郊祀歌》十九章,而且也使这组祀神诗在一定历史时期内具有了较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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