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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许筠因其经历、个性、思想的相似,在对功能的认识上也大致相似。当遭遇坎坷,遭人非议,不被时人理解,胸中积蓄了诸多不平之怨时,他们投身于读书和创作之中,从文学中自我得到愉悦,情感得到宣泄,精神得到不朽。对于文学的教化功能,他们都是有所不同对待的,也是在不同的情境下对文学的认识。这虽能看出传统文学观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但不能以此否定他们其他的文学思想。
二、文学表现观
李贽和许筠在文学思想上有重要的相似的一点,就是重性情。李贽文学思想的重要特征就是标举人的真性情,即提出他的著名的“童心说”。李贽的“童心说”是由龙洞山农叙王实甫《西厢》而感发的,所以很自然地涉及到了文学问题。他说:“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童心”是“天下至文”的本源,在这里,李贽所谓的“童心”即真心。也就是说不朽的“天下之至文”,没有不是出自于作者的真心的。在《焚书·读律肤说》里,李贽说:“盖声色之来,发于情性,由乎自然,是可以牵合矫强而致乎?故自然发于情性,则自然止乎礼义,非情性之外复有礼义可止也。惟矫强乃失之,故以自然之为美耳,又非于情性之外复有所谓自然而然也。故性格清彻者音调自然宣畅,性格舒徐者音调自然舒缓,旷达者自然浩荡,雄迈者自然壮烈,沉郁者自然悲酸,古怪者自然奇绝。有是格,便有是调,皆性情自然之谓也。莫不有情,莫不有性,而可以一律求之哉!然则所谓自然者,非有意为自然而遂以为自然也。若有意为自然,则与矫强何异。故自然之道,未易言也。”李贽在这里冲破了种种技巧规则直指诗歌创作的根本。他认为作家具有怎样的性情,他自然而发便具有发自这一性情的独具格调的作品。他说:“文非感时发己,……皆是无病呻吟,不能工。”如果没有真情实感,则“如不寒而颤,不病而呻吟也,虽作何观乎?”李贽的“童心说”是以反对“道理闻见”为前提的。其所谓“道理闻见”,是指“多读书识义理”而来的道学教条。他认为“道理闻见”愈多,“童心”失得愈快;失却童心,人即无真情,“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
许筠提出的“性情论”中也强调诗歌要表达作者的真性情。许筠之所以崇尚唐诗,也是因为唐诗表现性情。对于讲究筋骨思理“涉于理路”的宋诗,他是不赞赏的。在他看来,这种真性情是排斥的“理”,这也和李贽反对“道理闻见”有着共同之处。他认为“理”与“性情”是相矛盾、相排斥的,如果“涉于理路”,就会去性情稍远,会远离诗道。诗三百篇中,《雅》、《颂》因为“涉于理路”所以就“去性情为稍远”。在《石洲少稿序》中他说:“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进一步强调了文学乃与理路无关的情感的表露,而情感乃文学创作之本源。这种“性情”是作者真实性情的表露,不涉及伦理道德的“理”。
但在性情的表达上,许筠和李贽却又着不同的见解。李贽主张将性情狂放激越地表达出来,他说:“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处,蓄极积久,势不能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垒块;诉心中之不平,感数奇于千载,既已喷玉唾珠,昭回云汉,为章于天矣,遂亦自负,发狂大叫,流涕恸哭,不能自止。”只有感情“蓄极积久,势不能遏”,并真实自然地去抒写,才能创造出“使见者闻者切齿咬牙,欲杀欲割,而终不忍藏于名山,投之水火”这样感人至深的作品。相反,许筠则主张“温柔敦厚”的诗风,即“含蓄蕴藉”、中正平和的表达形式。他称赞《诗经》中的国风,是因为它“优柔忠厚”。他崇尚唐诗,尤其欣赏盛唐诗中那如羚羊挂角、水月镜花般具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含蓄蕴藉之美,排斥宋诗也是因为宋诗过于直白外露地说理议论。
许筠和李贽其实在人生经历上有着共同的坎坷和磨难,但李贽主要作为思想家而不是文学家出现,而且李贽有着更顽强的个性和狂傲激越的气质,所以主张将自己的情感激越地表达出来;许筠虽然有许多歌哭牢骚,但在当时崇尚唐诗的诗坛背景下,从诗歌的意蕴上,这种“温柔敦厚”的诗风更易为人所接受。另外,与李贽比起来,许筠更多的是在无可奈何中超然于物外,不再与世俗作对,沉浸在读书之自我之乐中,来化解自己一腔不平的愤怨;但毕竟心中的不平和愤懑太多,有时仍不免露出“悍”的风格。
在表达性情的方式上,李贽在论述戏曲时提出了“化工”说。“《拜月》《西厢》,化工也;《琵琶》,画工也。夫所谓画工者,以其能夺天地之工,而孰知天地之无工乎?今夫天之所生,地之所长,百卉俱在,人见而爱之矣,至觅其工,了不可得,岂其智固不能得之欤!要知造化无工,虽有神圣,亦不能识知化工之所在,而其谁能得之?由此观之,画工虽巧,已落第二义矣。文章之事,寸心千古,可悲也夫!且吾闻之:追风逐电之足,决不在于牝牡骊黄之间;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若夫结构之密,偶对之切;依于道理,合乎法度;首尾相应,虚实相生,种种禅病皆所以语文,而皆不可以语于天下之至文也。杂剧院本,游戏之上乘也,《西厢》《拜月》何工之有!盖工莫工于《琵琶》矣。彼高生者,固己殚其力之所能工,而极吾才于既竭。惟作者穷巧极工,不遗余力,是故语尽而意亦尽,词竭而味索然亦随以竭。吾尝揽《琵琶》而弹之矣:一弹而叹,再弹而怨,三弹而向之怨叹无复存者。此其故何耶?岂其似真非真,所以人人之心者不深耶!盖虽工巧之极,其气力限量只可达于皮肤骨血之问,则其感人仅仅如是,何足怪哉!《西厢》《拜月》乃不如是。意者宇宙之内,本自有如此可喜之人,如化工之于物,其工巧自不可思议尔”。由此可知,李贽所说的“化工”是指不见人工技巧而达到的真实自然的一种表现方法;“画工”则是指精心雕琢而失去了真实自然的一种表达方法。他认为文章如果过于注重形式,追求技巧的运用,往往会语尽而意亦尽,词竭而味索然,会丧失真情实感,丧失自然的真实。
许筠在主张诗文表达性情时也反对过分雕饰,他说:“降及俗世,文与道为二,始有钩章棘句以险词巧语争其工者,此文之厄也。”(《文说》)他还举例对此进行评说:“高而顺橘诗……沈渔村鹃诗……二作意甚悲怆,皆出肺腑,思亲爱君之诚,蔼然言表,彼雕饰者,可厌。”(《鹤山樵谈》)高而顺的橘诗和沈渔村的鹃诗都是发自肺腑的创作,所以自然诚恳,而可厌的雕饰手法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许筠特别提倡要用“常语”。在《文说》中,他借和客人的对话,提出了这一观点。在《文说》中,许筠说道,上古的文章,皆文之至者,但它们并没有“钩章棘句,以险辞争工”,只是追求辞达而已。他指出追求“钩章棘句,以险辞争工”是“文之厄”,“文以通上下之情,以载其道而传,故明白正大、醇切丁宁,使闻者晓然知其指意”是“文之用”。他说左氏、、司马迁、班固、韩愈、欧阳修、苏轼的文章用的都是他们当时的常语,不追求钩章棘句险辞,反而能自成一家。许筠自己可谓当世之巨擘,但是他的文章“虽若浩瀚无涯涣,而率用常语,文从字顺,读之则开口见咽,毋论解与不解者,辄无凝滞”。
李贽和许筠虽然是从不同的文体出发提出了不同的说法,但无论是“化工”说,还是“常语”说,都是强调一种自然而然、不加雕饰的一种表达方式,这和他们要求文学要直抒性情的文学表现观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