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首页哲学论文经济论文法学论文教育论文文学论文历史论文理学论文工学论文医学论文管理论文艺术论文 |
《野草》第一篇《秋夜》写于1924年9月,最后一篇《一觉》写于1926年4月,总共23篇。鲁迅在结集出版时的1927年写了《题辞》,这些散文诗陆续发表在《语丝》上。
1.《秋夜》坚韧的抗争意志:
这是《野草》首篇,写于1924年9月15日。“枣树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枣树和天空,这是本文的两种相对抗的意象,“枣树简直落尽了叶子,而最长的几枝默默地铁似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天空闪闪地鬼眼,圆满的月亮也窘得发白。”在这天空下,“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秋夜的夜空在鲁迅心中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可以直接对应于鲁迅的那个铁屋子,虽然可以直接对应于现实中的北洋军阀。鲁迅在面对这铁屋子时,在铁屋子中醒来,感受到了这铁屋子的黑暗,但并没有找到毁掉铁屋子的方法,于是生虚无感,这种虚无是一种积极的虚无。鲁迅失望于现实的政治的黑暗与轮回,同时自身个体灵魂也找不到出路,双向的绝望,而又不沉沦于这种绝望。“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娜拉走后怎样》,《鲁迅全集》1卷159页,人民文学1981年。)《秋夜》集中表现了鲁迅当时这样的情绪,这种枣树的反抗精神与天空的对立,使整个《秋夜》显得冷峻,幽深,一个封闭的意象很清晰感觉到,情绪略带落寞,但尽管如此,那不妥协的斗争的心态是坚定的,默默地铁似的直刺奇怪而高的天空,这种韧性,使天空发窘。在这里的情绪不应该看作是佛教的空,尽管意境幽深,但是一种清俊通透简约严明的魏晋气质,小乘佛教的我空法有,鲁迅在这样的意义上理解佛教,在这里看到鲁迅的一种魏晋气质与小乘佛教的张力中的个体性意志,西方的个体性成为超越性外在力量,鲁迅外展的西方的个体性与传统心理的张力,个体没有一个完全的出路。在这里,鲁迅表达了自我与自我,自我与社会,自我与民众,自我与历史的多重抗争。《秋夜》奠定了《野草》的基调。
2.《影的告别》的人格面具:
《影的告别》将《秋夜》的内在矛盾更加形象化,“有我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朋友,我不想跟随你了,我不愿住。我不愿意!呜呼呜呼,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影是鲁迅的多重内心世界的一种形象表达,鲁迅超越了时代就是由于达到了对传统文化精神的一种现代理解,鲁迅对西方的接受,对儒释道精神有更深的理解和发展,这是鲁迅的多重自我人格persona,人格就是面具mask,弗洛伊德将人格分层,一个深度模式,法国的解构主义者将弗洛伊德的深度外展为一个不平的,只有表面的褶子pli,消解了深度模式,可以在这样的两种模式中读解鲁迅的《影的告别》。鲁迅译过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对弗洛伊德的理论有理解,一定程度上,鲁迅写作有这样的自觉。这样来看,影可看作鲁迅的多重自我的一个内心对话,这里至少可以看到鲁迅的四重主要的影,也就是四种有生命力的精神:儒家,道家,佛教,西方式个体精神;儒道可以合成一种精神,也就是鲁迅自己说的儒道一体,儒家以柔进取,道教以柔退守;佛教和西方精神是外来的,异质的精神。
文化有生命,每一种文化类型都是一种生命形态,都有自成一体的生命力。马克斯•韦伯的文化谱系学研究也就是从尼采的生命哲学的谱系学为出发点的。每种文化如一种生物体一样有自己的生长环境,自己的生长规律,自己敬奉的神。儒道精神为中国正统,佛教没有成为中国人的正统,作为外在超越力量促使了儒道精神自我内在发展,儒道和佛教的关系相似于西方的两希文化的关系。每一种文化生命只有两种结局:死亡消失;或自我内在生长,自我康复。儒道不可能转换为佛教,反之亦然。西方文化进来,也不会令儒释道消亡,只是以前的三变成了四,中国未来文化就是这样的大的四种生命的共生。
这四种大的文化生命的共生生长出鲁迅的精神,鲁迅在一定意义上超越了东西方对立,鲁迅完整承传了儒道精神,也实践了佛教的修智,鲁迅也很西化,就是说,鲁迅实际上保持了文化的各自的生命,按文化的各自的性格去接受不同文化,把各种文化看作有自己生命的一种类型,这是鲁迅的拿来主义精神的表现,多元共生,取长补短。鲁迅发展了儒道精神,鲁迅的国民性批判并不等同于西化,鲁迅批判儒道主要批判宋明以降的传统文化,宋明理学尤其首当其冲。鲁迅在中国文化的发展上是回到宋以前的传统文化中去,这是鲁迅的一个心意,在此基础上才批判中国整个文化精神,寻求儒道精神的健康发展的路,但鲁迅也是按照儒道自己的内在生命的特点来发展儒道精神,建立一种超越的道的本体,在转化西方精神之后。从这个意义来说,鲁迅精神承传了完整的儒道精神,在这方面,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良精神尽力综合,提升,鲁迅的传统文化的这幅面容显现出来主要还是魏晋风度。
对佛教,鲁迅持比较矛盾的态度,即肯定其彻底性的庄严,又反对其完全舍弃世界。鲁迅对佛教达到了彻底的理解,体悟到了佛教苦空的精神,尽管鲁迅从理智上不认同这样的一种人生选择,但体悟是彻底的,鲁迅的精神中有这样的独立的一维,外在于儒道精神,形成儒道精神的一种外在超越力量。鲁迅称赞小乘,抨击中国化了的油滑的大乘,小乘强调个人解脱,我空法有,强调与社会世俗远离,灰身灭志。大乘力主觉悟,普渡众生,我空法空,超脱轮回,实现永生。小乘不承认众生皆能成佛,大乘提出了一切皆有佛性,皆能成佛。鲁迅这样谈到佛教,“释迦牟尼出世以后,割肉喂鹰,投身饲虎的是小乘,渺渺茫茫地说教的倒算是大乘,总是发达起来,我想,那机微就在此。”(《叶永蓁作〈小小十年〉小引》《鲁迅全集》4卷,146页。)“我对于佛教先有一种偏见,以为坚苦的小乘教倒是佛教,待到饮酒食肉的阔人富翁,只要吃餐素,便可以称为居士,算作信徒,虽美其名曰大乘,流播也更广远,然而这教却因为容易信奉,因而变为浮滑,或者竟等于零了。 ”(《庆祝沪宁克复的那一边》《鲁迅全集》8卷,163页。)那么,鲁迅就是在小乘这样的彻底的修智行为中发展了儒道的内在本体,以小乘的我空法有的彻底的超越性来使儒道的天道超离世俗化,使儒道的本体庄严起来,鲁迅在面临佛教的一个空的深渊没有往前迈进,只是洞观到这样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