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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历史文献加以整理和研究,是中国最古老的一门学问。而历史文献学作为一个学科 纳入历史科学的体系之中,则不过数十年时间。已故著名历史学家张舜徽先生对这个学 科的确立,起到过重要作用。回顾他对历史文献学理论的若干认识及其实践,对我们今 天探讨新世纪历史文献学的学科建设及发展方向,不无启迪意义。
究校雠学古义 阐述学术渊源流别
张先生的第一部学术著作,是30岁刚出头时写就的《广校雠略》。顾名思义,书中内 容是推广发扬宋代郑樵的《通志·校雠略》,自然是一部文献学著作。其自序称:“少 时读书,酷嗜乾嘉诸儒之学,寝馈其中者有年。其后涉猎子史,兼览宋人经说,见书渐 广,始@①然不自慊,泛滥群籍,于汉、宋诸儒,独宗二郑,以为康成经术,渔仲史裁 ,譬诸灵海乔岳,无以益其崇深。两家涂辙虽殊,而所以辨章学术之旨则无不同。”于 是,“温经校史,流览百家,穷日夜不辍,积之十年,始于群经传注之得失,诸史记载 之异同,子集之支分派别,稍能辨其原流,明其体统”。[1](P1)从这段话,可以窥见 张先生的学术趣向。书中形成的若干见解,为其一生所恪守。所以,这部书虽仅10万余 言,却是他一生学术探索的一个坚实的基点。
《广校雠略》凡5卷,分为19论100篇。其中尤可注意者,为以下3论30篇:
其一,“校雠学名义及封域论二篇”。近世学者于审定书籍之际,约分三途,即目录 学、版本学、校勘学。张先生上承郑樵、章学诚、朱一新的见解,主三者之合,其首篇 《目录板本校勘皆校雠之事》论述说:“校雠之事,始于周宣王时宋大夫正考父校商名 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为首。秦火之后,书尤残缺,汉成帝时诏刘向等校书秘阁 ,此业乃称专门。校雠之名,亦自刘向定之,所谓‘一人读书,校其上下得谬误为校; 一人持本,一人读书,若怨家相对为雠’是也。向每校一书,辄为一录,论其指归,辨 其讹谬,随竟奏上。后又集众录,谓之《别录》,盖即后世目录解题之始。向校书时, 广储副本,有所谓中书,有所谓外书,有所谓太常书,有所谓太史书,有所谓臣向书, 有所谓臣某书,博求诸本,用以雠正一书,盖即后世致详板本之意。观向所为《战国策 叙录》云:‘本字多脱误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然则向校雠时,留心文字讹 误之是正,盖即后世校勘之权舆。由此论之,目录、板本、校勘,皆校雠家事也。但举 校雠,自足该之。语其大用,固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次篇《目录学名义之非》论 述清代以目录自雄之士,“校其所至,上者但能校勘文字异同,审辨板片早晚耳,盖已 邻于书贾之所为,难与语乎辨章学术之大。”在引述章学诚、全祖望的有关论述后,张 先生发出如下议论:“夷考世俗受病之由,盖原于名之不正耳。夫目录既由校雠而来, 则称举大名,自足统其小号。自向、歆父子而后,惟郑樵、章学诚深通斯旨,故郑氏为 书以明群籍类例,章氏为书以辨学术流别,但以校雠标目,而不敢取目录立名,最为能 见其大。” (科教范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张先生关于目录版本校勘不必独自称“学”的观点,学者中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这 一点并不重要。他称举校雠的大名,旨在强调三者的联系,达到“辨章学术,考镜源流 ”的目标。这一学术宗旨,是大家都认同的。他关于文献学的若干理论建树,便是他上 推校雠古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思辨成果。
其二,“著述体例论十篇”。跟一般的著述体例介绍不同,张先生论著述体例,旨在 对诸类典籍作推本潮源的探讨。只看10篇标题,便一目了然。如“古人志在用世不得已 而后著述”、“古代著述皆可目为史料”、“拟古著书之始”、“著作编述钞纂三者之 别”、“编述体例”、“太史公书为编述之正体”、“钞纂之书日盛而后著述日衰”、 “官修之书无关著述”、“施教之书与著述异体”,涉及到大量古书的起源及其流别, 他在博览群书后,自出机杼,加以论断。这里,仅举《著作编述钞纂三者之别》一篇为 例。张先生发挥王充《论衡·对作篇》中的群书区分法,认为“载籍极博,无逾三门: 盖有著作,有编述,有钞纂,三者体制不同,而为用亦异。名世间出,智察幽隐,记彼 先知,以诱后觉,此之谓著作;前有所因,自为义例,熔铸众说,归一家言,此之谓编 述;若夫钞纂之役,则惟比叙旧事,综录异闻,或订其讹,或匡其失,校之二科,又其 次也。”以先秦两汉著述而论,《五经》前无古人,可谓著作;《史记》《汉书》前有 所因,而在熔铸剪裁后成为一家之言,可谓编述;桓谭《新论》、王充《论衡》则在比 叙旧事、综录异闻之类,属钞纂之书。
对群书作了这样的区分,张先生认为可以使读者知道学术之深浅,意义不小。“试循 时代以求之,则汉以上之书,著作为多。由汉至隋,则编述胜。唐以下雕板术兴,朝成 一书,莫登诸板,于是类书说部,充栋汗牛,尽天下皆钞纂之编。昔人每教学者多读唐 以前书,非贵远贱近,蹈人情之通患而不知返也,诚以先唐之书,多关作述,犹少空言 。唐以下杂钞日广,语皆枝叶。本末先后高下浅深之分,学者所宜详辨也。”[1](P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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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文献学新意 建构学科理论体系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学术界欢呼进入“科学的春天”的时期,张舜徽先生恰 好在此时进入到他学术研究的丰收季节。1979年,他与学界同行在桂林发起,成立“中 国历史文献研究会”,被推举为会长。1980年,国务院颁布学位条例,他随之被评为全 国首位历史文献学专业博士导师。客观形势催促着他继续思索,为历史文献学的学科建 设提出系统的理论与方法。不久,他就完成了学科建设的奠基之作——《中国文献学》 。这部书的主要贡献,在以下几方面:
一、确定文献学的范围和任务
在20世纪,最早以“文献学”名其书者,为郑鹤声、郑鹤春先生的《中国文献学概要 》。他们认为:“结集、翻译、编纂诸端谓之文;审订、讲习、印刻诸端谓之献。叙而 述之,故曰文献学。”[4](P1)从全书内容看,涉及的是文献整理的一些问题,和真正 意义上的文献学还有一段距离。60年代,王欣夫先生的《文献学讲义》,主要是目录、 版本、校勘的知识介绍。张先生在《中国文献学》中,开宗明义,就是确定文献学的范 围和任务。他从“文献”原来的含义和范围出发,认为文献应该是流传下来的文字资料 。“至于地下发现了远古人类的头盖骨和牙齿,那是古生物学的研究范围;在某一墓葬 中出土了大批没有文字的陶器、铜器、漆器等实物,有必要考明其形制、时代和手工艺 的发展情况,那是古器物学的研究范围。这些都是考古学家的职志,和文献学自然是有 区别的。”进而,他指出:“我国古代,无所谓文献学,而有从事于研究、整理历史文 献的学者,在过去称之为校雠学家。所以校雠学无异成了文献学的别名。凡是有关整理 、编纂、注释古典文献的工作,都是由校雠学家担负了起来。”“我们今天,自然要很 好地继承过去校雠学家们的方法和经验,对那些保存下来了的和已经发现了的图书、资 料(包括甲骨、金石、竹简、帛书),进行整理、编纂、注释工作。使杂乱的资料条理化 、系统化;古奥的文字通俗化、明朗化。并且进一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条别源流, 甄论得失,替研究工作者们提供方便,节省时间,在研究、整理历史文献方面,作出有 益的贡献,这是文献学的基本要求和任务。”
二、总结前人整理文献的经验和业绩
书中,用四编介绍古代文献的基本情况,以及整理古代文献的基础知识——版本、校 勘、目录。虽然他人书中也有同样的内容,但张先生写得简明扼要,很有特色。他还概 括前人整理文献的具体工作,像抄写、注解、翻译、考证、辨伪、辑佚等;归纳前人整 理文献的丰硕成果,像修通史、纂方志、绘地图、制图表、编字典、辑丛书等。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重点介绍历代校雠学家整理文献的业绩,通过他们的事迹来体 现文献学的丰富内容。从汉至清,他介绍了刘向刘歆父子、郑玄、陆德明、郑樵、章学 诚、纪昀等人的成就。比如郑玄,张先生认为历来把郑玄看成是一位经学家,是汉代经 学的集大成者,这是不够的;他认为郑玄所整理、注释的书,不限于六艺经传,也还注 《纬》,注《律》,可算是在整理古代文献方面,做了极其广泛而又深入的工作。“经 学”二字,本不足以范围他。又如唐代陆德明,他在校理群书的基础上,对厘析异同, 审定高下,取得很大成绩,其巨著《经典释文》是涉览几百家音义专著、取长补短而写 成,它不仅是考证旧音的渊薮,而且保存古文异体,使经传起源、传授本末、注家姓名 、音义述造,一一详叙。“《经典释文》的《序录》部分,乃是全书的纲领,寓有‘辨 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微意。”[5](P250)
对于清代考证学家整理文献的业绩,张先生也从语言文字、经传、史实、周秦诸子四 个方面,进行了总结,使读者对于清人的业绩,有一个总体上的认识。对近代学者,他 肯定整理文献最有贡献的人,一为张元济,一为罗振玉,皆列举大量的事实,使人心悦 诚服。这些,都是以介绍前人业绩的形式,示人以整理文献从入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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