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历史的担当意识与人性的隐忍坚韧——论《(2)

　　《台湾人三部曲》的第一部《沉沦》作品是通过一个家族的活动来反映历史情景的，小说前半部描述日据前陆家世代辛苦开荒经营九座寮庄的生机勃勃景象，与和谐又充满浓郁情调的田园生活，洋溢着人情人性的温情生活。儒家的“家国”观念，门当户对的血统观念，以及长幼有序、和睦的生活方式仍然占据着主导支配地位。小说一开始用一种抒情笔调如诗如画地写了青年男女自由的爱情生活，在大胆泼辣开放的山歌中，爱情的美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而日本的占领使这种和谐的田园生活遭到了破坏。宁静被打破了。在这里代表正义的是保卫这种宗法制田园生活，而非正义是要破坏这种宗法式生存的日本人的入侵，日本的侵略破坏了这种宗法式生活，所以保护家园抗击外族入侵在伦理上获得叙事的合法性。在这部作品中的英雄形象，即承担历史的人物，他们没有思想者的犹豫、矛盾，只有行动。在这里人性光辉是与承担历史的英雄品格和谐一致的。深明大义、德高望重的信海公，身先士卒、沉着勇敢的陆仁勇，沉稳的阿昆、痴情的阿伦与略有稚气的阿崇，这些人物都坚定地成为了反抗日本侵略的行动者。他们是为自己的家园、为爱情而战的，所以战争带来的摧残并没有使这种家族分崩离析，反而更加团结。使得宗法制更具有人性，更具有温情。历史的担当与个体人性生存相得益彰，因为个体生存具有浓郁人情味，历史的担当才更加充满光辉；同时，在历史主题面前个体爱情的悲剧性才有了深广的历史意味，显得厚重，充满着震撼人心的悲剧力量。男儿们参战前，陆家长辈们不再顾忌门当户对的面子，承认了阿崇与桃妹、阿伦与秋菊的自由爱情。同时在阿青与阿崇因同时喜欢桃妹而产生了敌意。因为战争中阿青的英勇牺牲，这对情敌终于达到谅解，同样作为品德败坏的阿岱在战争结束后终于忏悔并主动要求参战，来赎罪。在这里，历史的宏大叙事并没有压抑人性，反而人性的温情与美好因历史的主题而得到张扬。当历史主题单一时，钟肇政笔下的人物形象作为历史主题的担当者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表现出对历史的责任感、与历史所需要的英雄主义气概。面对历史他们没有任何犹豫，没有迟疑。无论是信海公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与果断，还是年青一辈所体现出的抛掉儿女私情的坚决，都让我们看到了作为客家民系所具有那种对历史的担当姿态。

　　历史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作为自觉承担历史主题的客家民系不可能不转换自己的历史角色。如果说，在前一阶段陆家抗击日本的占领是作为一种自发的，是在传统延续下来的客家人历史担当意识的条件反射的话，那么在后两阶段，知识青年对日本的抗击则成了一种自为行为。他们对日本占领者的仇恨与悲愤不是先验的，而是现实的屈辱与不幸逐渐使他们觉醒，意识到自己被统治被宰割的殖民地本岛仔身份。这些知识青年都有一个成长过程，作家设置了导致主人公思想突变的受刺激的典型情节：即与日本女孩的悲剧恋情。“成长小说”是理解钟肇政小说的一种视角，如《八角塔下》《浊流》。之所以用这种视角来阐释这些小说，是因为作家展示了人物衍变发展的心路历程。钟肇政的反映日据时期后两阶段的小说就很细腻地写出知识青年思想与情感的衍变这一过程。如《浊流》里主人公与日本少妇的悲剧性相爱。《八角塔下》主人公与日本女孩静子相爱遭到反对，使他意识自己屈辱的地位源于台湾成为日本的殖民地，于是最终去大陆担当历史的责任。《沧溟行》的陆维梁是这个时代阵痛里最为鲜明的一个人物形象。他本能对日本怀着恐惧，也知道本土的落后，对童养媳抗拒，终于逃离家庭。由于与日本女孩文子的相爱，遭遇了文子父母的阻挠与破坏，才深刻意识到即使如文子父亲这样和蔼善良的日本人也不可能消除对台湾人的偏见与歧视。因为在日本人眼里台湾人不仅作为被殖民对象而显示出自身的优越，更要命的是日本代表着文明的进步与先进，而台湾则是落后与愚昧的体现。台湾人处在这种地位低下的处境不仅在于本土是殖民地，还因为自身的落后。正因为这样，在陆维梁这样的知识青年中，他们的精神痛苦远远超过了祖辈们。陆维梁参与了抗日的行列，一是源于自身所体验到的屈辱与歧视，再就是台湾人苦难的现实，使得他义无反顾地担当历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