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西游》与“文革后一代”的主体性建构((5)
2013-10-28 01:25
导读:五、爱情神话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
五、爱情神话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段台词在电影里一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前文中已经提及,是至尊宝用来对紫霞说谎用的(多了一句:“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它传递出的是逻辑上应该是喜剧可情感上却又是悲剧的双重效果。但是,第二次却完全是悲剧性的,至尊宝跪在地上,手托那个紧箍圈,喃喃自语了这段话,哀怨的音乐再次闪起,过往的经历流过至尊宝的心底同时在流过所有观众的心底,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至尊宝将紧箍圈高举过头顶,闭眼,缓缓把它戴向头顶,切。
《西游记》在禁忌女色上是非常干净利落的,首先,沙僧和孙悟空都是无性意识觉醒的妖怪,猪八戒所有人性化的一面,最终都以丢乖露丑而告终,惟一一个始终桃花运不断的主角是唐三藏,但是每一次的性交往都仅仅止于社交接触,而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进一步发展到肉体接触的可能,同时,里面的女性妖精如果是属于邪恶类的话,她总是以勾引为手段,这样,每一次唐三藏和她们的近距离接触,都能在道德上获得制高点,从而使得移情中的观众在享受与邪恶女性调情的气氛同时,又能避免道德污点,这种叙事策略,在武松、石秀、宋江等等人物身上曾经很熟稔地运用过,现在,在《西游记》中,人们也可以熟门熟路地加以审美阅读,而孙悟空在这一幕幕的准情色场景中,不断在扮演一个窥视者加破坏者的形象,这样,读者又可以移情到孙悟空身上,在降伏或杀死女妖精的过程中获得想像中的征服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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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看上去虽然和《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在七情六欲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开始懂得如何与女妖精发生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但是,从审美结构上来说,这不过是唐三藏与邪恶女性调情的关系,给移位到了至尊宝身上,也就是说,现在,人们等于在至尊宝身上同时在欣赏传统的孙悟空和唐三藏。
对于唐三藏的性爱故事,《西游记》里并没有做任何铺陈,事实上,中国传统白话小说对爱情基本就是不闻不问,那些白话小说作者不是对之不感兴趣,就是直扑肉蒲团,最多最后来一句道学家的诲淫诲盗可真有害啊,来标明整个言说的合法性。
但《大话西游》却对此做了现代处理,我们很容易就能识别出里面至尊宝和紫霞姑娘之间的情爱关系是属于1990年代的,比如,紫霞会很认真地说:“那我们大家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这是一种语法结构非常奇特的祈使句,似乎感情已经成了一件可以客体化的物件,能够被他们以程序性的方式说来就来的。而最后,紫霞临死前说的那段话,是那种一言成谶式的陈述,因为在这之前,紫霞就说过他的未来夫君,“会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一定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这是一个白马王子式的语法结构,只不过被中国化为了神仙样式。
可见,和传统言情片不同的是,纯情在这里以一种扭曲从而也被他们认为更真实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在琼瑶小说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大话一代”,已经开始厌倦乌托邦式爱情和海誓山盟的宏大叙事,对于他们,平民化的爱情方式是更可接受的,没正没经面具下躲藏着的无可奈何的真诚(比如王朔笔下的于观,比如脱胎得道前的至尊宝)是更值得信赖的。如果有真诚,那么真诚也是扭曲的、羞于表露的,是处于被半解构状态的。这种变味的纯情更符合他们对当下生活的真实想象。可以说,作为读者文本的《大话西游》,在消解了传统言情作品宏大叙事的同时,又构筑了另一种“爱你一万年”的宏大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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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
可以说,这段出自菩提与至尊宝的对话是唯一能够和“爱你一万年”的引用媲美的经典台词。“××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咋一看,在这种缺乏指向、扭曲逻辑的对话中,行为背后某种深层次的东西被轻轻松松解构掉了。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意义,行为本身作为一个没有前因后果的存在凸现了出来。这倒是与诱导人们消费的广告语“Just do it”不谋而合。倡导疯狂购物的消费文化所指引的,也正是这样一种非理性。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段小小的台词,反应了这样一个事实:在一个运作越来越理性、越来越科层制的社会里,现代人被投入高效运作的社会机器,个体变得微不足道。而这种“不需要理由”的非理性的意识形态的选择,正是越来越微不足道的个人对于这个过于理性的社会的下意识的反抗。
可是,把这段话置于上下文的语境里,我们不难发现,此番话是由自在存在的至尊宝到自为存在的孙悟空精神转变的关键所在,也是作品从喜剧过渡到正剧甚至悲剧、从而在解构了从菩提到观音的一系列英雄形象之后重新竖立起一个新英雄的转折点。就是说,这段貌似无意义的对话,不仅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周折,而且独特的语境设置竟然赋予了它一定的
哲学意味。这段无需回答、反复肯否的问话,激起了至尊宝的深刻自省,从而使他摆脱了那种从自我意识(成为孙悟空的身份认同的障碍)到客观选择(爱情选择是“上天安排”的,身不由己,所以是“还不够你臭屁的”)都极度不自由的自在状态。从而赋予这样一个人物以浓厚的存在主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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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化中心、去主体、游戏解构、意义扩散的后现代面具被揭去后,《大话西游》给我们最后提供的,竟是一个现代主义的英雄形象。这个英雄“脚踩七彩祥云,身披金甲铠衣,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了。在颠覆了传统文本中诸如观音菩提二郎神之类的英雄形象之后,编导者不得不重新塑造一个新英雄形象,而且这根本不是一个一般的英雄,而是一个担负起救世功能的大英雄。虽然他依然保留着言语调侃、行为诙谐的人性特色,甚至形象上他时或看起来“好像一条狗”,但是这个形象无疑是极度神化的,是英雄主义在伪后现代面具下的一次夸张变形。拆毁一个、再造一个,这让我想到近一百年前欧洲一位文化研究的先驱在他描述巴黎的未竟之作中勾勒出的边缘化的现代主义英雄形象。这种再塑造是为填补古典英雄形象退位后所留空白的不得已之笔,残余着英雄迟暮的感伤气息。《大话西游》作为一个承上启下的文化
人类学文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身后,彻底平民化的精神狂欢正在拉开帷幕。
让心爱的人死在面前,这是平民社会空间下的现代爱情故事演绎中最常见的做法,而此时却不能想哭就哭,则又是唐三藏的调情法则,两者之间的矛盾冲突,直接就能构成最原始的戏剧高潮,要知道在中国,佛文化中关于不近女色所带来的禁欲痛苦,已经泛化为一种社会问题:男女学生不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领导干部要严防美人计、卖淫嫖娼违法、同性恋遭受歧视……
影片结尾做了个世外桃源式的补偿,它让孙悟空灵魂分身,进入夕阳武士身体里,同一个长相和紫霞一模一样的姑娘做了一个热烈而绵长的深吻。这是违背唐三藏的调情法则的,唐三藏的调情法则要求男性在调情过程中绝对不能采取任何主动,而必须是邪恶女性提供各种主动的性挑逗及性骚扰这样才能在性愉悦的同时保证自己的道德安全,然而在最后一刻《大话西游》终于让天平向现代爱情法则这里倾斜了,那个补偿性的吻,对已经深谙生死轮回文化传统的中国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完全可以理解的愿望满足,当他们平时在日常生活中,发出“今生已经没机会了等来世吧”这类的感慨时,他们实际上已经在心理上做好了迎接《大话西游》式结尾的准备。是的,坚硬的拒绝接近紫霞的孙悟空终于软化了,这要比没什么现代爱情法则、见到女人就上的韦小宝,更能勾起青春男女如火的激情。
大学排名 所以说,《大话西游》可以在所有的地方大话,但它绝不在爱情上大话,这是它最正剧的地方,也是它最脆弱最不愿被人点穿的地方,所有的大话迷们都纯洁得守护着这份坚贞,犹如一群疯疯癫癫的天鹅骑士在守护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圣杯。
深入到这一层面后,《大话西游》等于被设置在了一种青春偶像剧的档次上,是的没错,在这个意义上,这个文本的确揉合了青春偶像剧的那些特质:年轻的男女主角,复杂的多角恋爱,长辈及外界的各种干扰,至死不渝的爱情信念,生离死别的偶然事件……对于这所有的一切,《东京爱情故事》、《七朵水仙花》等等日韩电视剧、畅销书已经前前后后做出了无数经典榜样,而《大话西游》不过是将这些特质给巧妙地放置到了它自己的情节编排中去,让煽情在无厘头搞笑中悄然发挥。――这种发挥所产生的效果是可观的,因为戏剧张力对比实在是很强烈,就好比天下所有的玩笑中,开死亡的玩笑是最能收到效果的。
无赖的英雄品质,也就在这个惊情四百年似的剧情中得以展现:英雄救美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大话西游》里对此也照搬不误,但它却将之处理成救美没有成功,使得最后的收尾显得特别回肠荡气。
当一群群的年轻人,以玩世不恭的语调表情,将《大话西游》里的台词一遍遍玩弄于各种场合时,他们是在以一种坚强的隐匿方式,在守护他们最值得珍惜的爱情,这一点,是那些第一批进电影院的成年消费者们根本就无法想像的,因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只有青春中的男女才会飞蛾扑火般地加以疯狂追寻。
这就是为什么《大话西游》能够香钵传承到今天的原因。2000年以后,以大话外层文风和大话内在文脉作为蓝本,各式各样的同一家族系列的产品不断被制作出来:有长篇小说《悟空传》、《唐僧传》、《沙僧传》、《西天》,有电影杂论书《大话西游宝典》,有电影《天下无双》,网易专题网站《永远的大话西游》,有网上游戏《西游记》、《大话西游》。
柏拉图在他的《会饮篇》中,通过阿里斯托芬的故事在告诉我们,情欲来自于人的脆弱,如果人具备了足够的力量,就能出于对更高级更强大的力量的渴望,出于对不朽的永恒之爱的追求,而放弃眼前的容易朽坏的欲望,而这种永恒之爱,是可以通过精神上的爱慕来达到的。
我们暂且不管柏拉图式的恋爱究竟是不是归属于同性爱,我们现在关心的,是这种精神恋爱和《大话西游》里孙悟空与紫霞的情感关系的相似。诚然,最后孙悟空是毅然决然得离开了紫霞,看上去他在放弃肉体恋爱的同时并没有去追求精神恋爱,而是跟随唐三藏是追寻佛法的无上奥义了,但是,对阅读这部影片的观众来说,他们却能从中获得精神恋爱上的暗示:他们是旁观者,他们知晓这对男女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他们能判断出这对男女将永远天各一方,而他们将代替这对男女在未来的岁月里相互思念,如果说移情后产生想像界的确是有些脱离现实界的话,那么拉康的象征界的接合作用在这里看来的确还是被略微说中了一些。
我们总是在说戏仿(parody),似乎《大话西游》文本本身,已经被群众性地构成为是一个对传统进行彻底解构的后现代英雄,即便从理路上来说,后现代本身的系统内是容纳不下任何有关英雄的概念的,但是群众性的构成行为,是从来不管你理论是不是能自圆其说的,他们在乎的是,这个新的人民英雄代表,是不是足以满足他们对传统的不屑一顾的情绪宣泄,与对更古典的正位爱情的体面拥护,显然,《大话西游》这个文本在这两个方面都满足了观众们的要求,于是,它被举戴为2000年最受青年们推崇的文化载体,也就不足为怪,事实上在它之前和之后,还有顽主、小燕子等等人物形象遥相呼应。至尊宝可谓是生逢其时,他渐渐形成了一个由内而外扩散开来的文化磁场,逐层覆盖了不同年龄段的文化消费者。在这场盛况空前的精神狂欢之中,人们似乎达成某种共谋:让正经面孔们陈旧僵腐,然后静静地躺到教科书里去;历史和传统经典所能提供的,仅仅是些游离所指的符号,留待我们去随心所欲地填塞各个轻浮的、混乱的、荒诞的、戏谑的意义。这种对精英形象的颠覆是八十年代思想解禁、及紧接其后的九十年代商业大潮卷袭之下,大众文化无政府状态的表现之一。这种表现是极端的、但却又是易于消化的、极富市场占领力的。――可其实呢,它的所有秘密,都隐藏在弱不禁风的柏拉图爱情之上,一旦这层面纱被揭开,或者一旦人们放弃了这种形而上的性梦幻,那么,《大话西游》将一无所有,而现实的确是,对那些老于世故的成年人来说,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大话西游》到底是个什么瞎胡闹的玩意儿。
大学排名 所以,它根本就不是那批后来的后现代主义大师们所津津乐道的那类零度写作文本,那类自由书写的享乐文本,所有的一切,都在意识形态的管控之下,只不过意识形态本身也是被分了层,属于整个文化传统最根本历史最悠久的那些,属于最下层,而当下的各类官方意识形态,则属于最上层,《大话西游》颠覆了最上层,却牢牢维护住了最下层,而这,就是在当前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境遇下,其能够终于等到扬眉吐气一天的内在逻辑基础。没有这个逻辑基础,纯粹是为了对种种话语特权的超越,或者为了语言本身的狂欢节,或者为了文本自己的乌托邦理念,来达到一个文本自己生产文本的境界,这纯粹是大多数善良的诠释者们的一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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