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电影中的游民意识(1)(4)
2016-08-06 01:01
导读:实际上,杨天青走得比“有贼心没贼胆”要远得多。他一边唯唯诺诺地当“侄子”,随叫随到;一边早已经与年轻婶子上了床,并有了一个孩子。他的问题
实际上,杨天青走得比“有贼心没贼胆”要远得多。他一边唯唯诺诺地当“侄子”,随叫随到;一边早已经与年轻婶子上了床,并有了一个孩子。他的问题是不敢公开承认自己与“婶子”的关系,不敢公开承认那是自己的孩子,过着一种完全是双重生活,白天与夜晚分开。应该说,张艺谋不是表达爱情的高手,与《红高粱》一样表现的是征服和占有一样,《菊豆》中的男女性爱关系与其说是一种爱情,不如说是一场密谋,很难说杨天青到底是需要女性,还是需要有关性平等或身份平等的想象。也许后者更加重要一些。洗却自己的污名身份,还自己合法名分,这是杨天青耿耿难忘的。因此,才有了当杨金山突然瘫痪,偷情的这一对迫不及待地私下为自己举行婚礼,希望这是真正的明谋正娶。而最终能够给予他最大打击的,便是他与“婶子”偷情生的儿子仍然管杨金山叫“爹”。在为儿子的生日举行的宴席上,当着众族人的面,他被迫举起酒杯,叫声“天百,我的好兄弟”,随即泪流满面,痛不欲生。而当儿子稍稍懂事,对母亲与他的关系表示厌恶时,他整个人完全崩塌了,一下子变得衰老无望。
像《红高粱》中的“我爷爷”游走于“黑白”两个世界一样,《菊豆》中的杨天青也骑跨于“人前”与“背后”两个时空之间。无论如何,他对收养他的杨金山是有情义的,只是在转身时才背叛他,而在背叛过后他仍然像没事人似的,一如既往地忠诚于他。这一点比较可怕——他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接受目前这个现状,继续寄人篱下的生活,心甘情愿。多次当“婶子”提出远走高飞,都被他拒绝了。如此他真正的悲剧变成了——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人面前的还是人背后的,是穿着衣服的还是光着身子的。他最终成了自身虚无主义的牺牲品。影片中最为虚无的是结尾挡棺一场,明明是一对“奸夫奸妇”,依照习俗需要为杨金山送葬时在棺材前挡上七七四十九回,他俩却表现得那样情真意切、悲恸欲绝,恨不能倒地气绝,好像这叔嫂两人真的离不开这个丑陋的性无能者一样。一场本来是离奇滑稽的挡棺被渲染得理应如此、荡气回肠,一场谎言因此被表述成了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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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红高粱》和《菊豆》之后,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之中,巩俐继续扮演张艺谋电影中的女主角,也继续那些畸形丑陋的婚姻。与上两回被卖给身患恶疾的老男人略有不同,这回是给人家“做小”,即当第四个老婆,原因仍然在于钱。不同的是,这次是当事人自己愿意的。影片一上来,巩俐扮演的颂莲恨恨地对着镜头说:“当小老婆就当小老婆,女人不就这么回事嘛”,很难想象这出自一个上过大学(尽管只有半年)的新女性之口。实际上,即使没有上过大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管出身在什么人家,总还是对于新生活抱有一定的期盼和幻想,不至于如此虚无。这位颂莲小姐的不同凡响、敢作敢为还在于,她穿一身上个世纪初典型的学生服装(白上衣黑裙子),拎着一只衣箱只身来到男人家。可惜的是,她那口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居然没有一本她曾经看过的书籍,不管是当时的新书还是传统的旧书。在最险恶的处境中,都不曾想起自己从前读到的东西或者写下几行字。这位颂莲小姐与任何书本无缘,与自己曾经的生活一刀两断,也仿佛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
不仅上过大学的颂莲小姐与激烈变动的新世界新天地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大宅院里的其他人与外部世界都没有任何关系,上个世纪前二十年所有那些议题——民族、国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家庭,恋爱等,以及由它们渗透到到日常生活中种种细微的改变,与这里发生的一切无关。这里的太太们不需要出门,连时尚的购物也不需要,偶尔有一个高先生来给她们看病,但是他也没有带来任何新世界的气息,相反,他与这个封闭的欲望世界是同质的——打麻将的时候,他与三太太在桌底下用脚勾来勾去。大少爷偶尔从外面回来,身穿马褂,头戴瓜皮帽,俨然一副旧式派头。颂莲对他虚无缥缈的情愫,对他只是风过耳际。至于老爷与什么人做生意,与什么人来往,他是如何才能维护这么一份豪华家业,一点信息也不透露。总之,所有与外部世界的那些横向联系,由这些联系而生出的任何可能的变动,在这里都被切除得干干净净。实际上,《红高粱》与《菊豆》也是发生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当中,这两部电影都有意无意抹去故事的时代特征,《红高粱》中只是在结尾打日本人汽车这件事情上可以推断它的年代,《菊豆》则完全封闭在染坊里,冲突只在杨金山、巩俐、杨天青以及孩子杨天白之间展开,其他人们若是出现,完全是功能性的,像应声虫一样是为了完成某个叙事功能。封闭的世界是一个独断论的世界,是一个按照绝对意志高度组织起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