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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政治哲学必须重新研究自然哲学。像早期相论(理念论)那么完全抛弃自然—现象界,造成本质界与现象界的绝对分离,看来是过分了。(20)换句话说,自然哲学最为中心的主题——宇宙演化论(cosmology)——还是要讲;本质与自然之间的接续性一面值得探究,必须探究。
柏拉图在晚年的“未成文学说”中尤其关心毕达哥拉斯的思想,正是因为毕达哥拉斯的“创世数论”有助于把纯粹本质的“相”与完全物质的世界接续起来(这里能够看到后来康德的范畴与现象之间的“图式”的某种意旨),这样,柏拉图就不必在向自然做出某种低头的时候,向唯物主义(原子论的构造主义)完全投降。
如此看来,斯多亚哲学才是接续了这样的道统。斯多亚自然哲学的“一元论”强调的神性内在于宇宙之中,命运就是逻格斯,就是神意,自然是神意与质料的同一。(21)用柏拉图的术语说,这就是在为“洞穴”平反:洞穴不是洞穴,而当下就是神。神与自然不仅不是断裂的,而是连续的,——甚至可以说过于连续,以至于“合一”而无差别了。这当然是柏拉图向自然走得再近也不会接受的,但是至少它反映了柏拉图“未成文学说”道统的“向自然走近”的基本方向,这是没有错的。众所周知,斯多亚自然哲学使用的几乎全是赫拉克里特哲学的语汇和宇宙论图景。但是,赫拉克里特貌似自然哲学,其实是一种宇宙顿悟类型的神秘主义。一个具有深度的神秘主义往往是以宇宙悲情意识为标志的,因为它的前提就是对日常世界的极度失望。斯多亚哲学中的犬儒的、苏格拉底的成分(阿里斯顿—爱比克泰德路线)坚持内圣对外部滚滚洪流的蔑视,确乎令人想到傲慢哲人赫拉克里特;但是,斯多亚哲学中的柏拉图成分和自然哲学成分使它最终对自然大化认同和留恋(“普遍同情学说”)。生生之生意盎然是斯多亚主流派的基调。芝诺的基本口号“顺从自然而生活”可能更多地指的是顺从这样的自然节奏。(22)有时人们几乎不禁感到它是不是忘记了:对于赫拉克里特来说,这一个的生就是那一个的死。宇宙的生就是大火的熄灭:“有死的是不死的,不死的是有死的,一个的死就是另外一个的生,另一个的死就是这个的生”(赫拉克里特残篇67)。正如某位现代赫拉克里特所说的,宇宙是在酒神的眼泪中诞生的。(23)斯多亚自然哲学由于放弃了这种宇宙悲情意识,就与同样走向“自然”的晚期“未成文学说”的柏拉图派在实质上是合一的。这一点,终于在“中期斯多亚哲学时期”被当时的柏拉图派意识到了。实际上,西塞罗的老师、学园派的新领袖安提奥库斯已经代表柏拉图学园派接受斯多亚派,说过去学园派对斯多亚派的长期批评都是冤假错案,完全搞错了;大家是一家人,芝诺不是弃儿,学园派和斯多亚派传承的是同一个道统。于是,柏拉图学园派也彻底结束了两百年的“新学园怀疑主义”,转回到继续搞“本体—自然大序层级”的重大科研课题上去,围绕着出现了“中期柏拉图学派”(菲洛,努美纽斯,普鲁塔克,阿尔比努斯等)和“新柏拉图主义”学派(普罗提诺,杨布里丘,普罗克洛等)。(24)
综上所述,斯多亚哲学“成功”的原因可能与它较好地传承了几种道统,继承了希腊哲学大传统中最精华的、也许是隐微的要素。这些道统未必完全一致,但是因此保持了斯多亚哲学的火一般动荡不定的张力和活力。其中一种是犬儒派为代表的“苏格拉底道统”,基本格调是对客观世界的蔑视、不认可从而哲学的宇宙悲情意识,其理论表达锋芒锐利,充满有意挤压常识的悖谬极端性;另一种是晚年柏拉图的政治哲学—自然哲学的“未成文学说”,充满客观性和温润感,具有至大中正的广阔气象;这种张力共存使斯多亚哲学在坚持心体的高贵性的同时,能够开出人间职责和各种道德行为;这使得卡图、西塞罗这样的共和主义政治哲学家终于感到亲切和认同。我想,也会得到《西铭》的作者的认同。斯多亚哲学于是从治疗哲学走向(容纳)政治哲学,能为天地立心,为万灵立命,在西方思想史上第一次广泛确立人的普遍性人格价值,从而也受到现代思想的关注和认可。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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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参看柏拉图派的普鲁塔克的檄文《论斯多亚派的悖论》,载于Plutarch, Moralia, Vol.13, Part 2,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6.
③参看刘小枫编:《色诺芬的品味》,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年,第32页。
④参看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3卷第9章。
⑤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马永翔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7卷,第2-4章。
⑥有关苏格拉底与“人的优秀”的关系的讨论,参看包利民:《生命与逻格斯》,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年,第3章第2节。
⑦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第7卷,第26-28节。
⑧A. A. Long, Stoic Studi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1,p.16.
⑨B. Inwood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Stoic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3, p. 1.
⑩Philodemus, De Stoicis, Xiii3,转引自B. Inwood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Stoics, p. 11,Note3;并参看A. A. Long, Stoic Studies,p. 3.
(11)B. Inwood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Stoics, p. 235.
(12)A. A. Long, Stoic Studies, p.16.
(13)Sextus Empiricus, Against the Logician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Vo. 1, 8.
(14)参看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卷,第26章。
(15)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第7卷,第38-41节。
(16)B. Inwood(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Stoics,p.1.“理智运动”的说法是泊任茨(Max Pohlenz)在1948年的一本书中提出来的。
(17)Sextus Empiricus, Against the Logicians, Vo.1,12-13.
(18)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第7卷,第160节。
(19)参看柏拉图的《申辩》和《菲多》。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菲多》是柏拉图的晚期对话录。
(20)有关讨论见《巴门尼德篇》开头部分。陈康等人对于柏拉图是否主张过“分离”的讨论,如果放在这样的政治哲学视角中进行,就会更富于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