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误读与道德的偏执(2)
2014-10-09 01:15
导读:首先是前提。一方面,胡风是已定性的“反革命分子”,这是由代表正义的“组织”和伟大领袖判定的,而反革命意味着反对人类进步、反对崇高的真理、
首先是前提。一方面,胡风是已定性的“反革命分子”,这是由代表正义的“组织”和伟大领袖判定的,而反革命意味着反对人类进步、反对崇高的真理、反对伟大的祖国等等 ;另一方面,入会的知识分子是进步或要求进步、 革命或要求革命的、追求崇高真理和热爱伟大祖国的。其次是任务。组织上要求后者揭发批判前者,最低要求也是划清界限。在这样的情境中,对知识分子行为的道德评价首先要看他们对客体(事实)真象的认识,其次看他们的动机,最后看他们的行为,并依此为据分为两大类若干种。Ⅰ大类是知道或看清事实真象的,清楚胡风是冤案;Ⅱ大类则不知或看不清事实真象,完全相信对胡风的定性。这一类相对说来比较简单,他们批判胡风是反革命,既是说真话又是捍卫真理,遵循革命道德当时良心也不受谴责。复杂性在于Ⅰ大类,他们又可以分为五种情况。A种, 或基于良知或出自恪守真理的动机或只是因为天真,而说出真话,当时(或随后)遭灭顶之灾,在今天获得崇高的道德荣誉;B种,或出于明哲保身保家的考虑或由于生性怯懦, 缄默不言,没有表态,或只是自我批判而不批判他人,他们在今天受到指责;C种, 则是在“真理”与真相的矛盾中对自己的事实与价值判断发生怀疑,自觉地进行自我思想斗争,“透过现象看本质”,力图与“真理”保持一致,他们当时不是说不说真话的问题,而是在为自己的觉悟不高,立场动摇而自责,他们将在以后的运动中分化,或成为B种,或变为D种、E种;D种,是明知真相,但为了个人安全利益不得不作“进步”状,违心地被动地加入批判行列中去不得不说假话,他们当时内心便承受着道德自我谴责的痛苦;E种,是置真象于不顾, 完全为了个人之“进步”的名利而泯灭良心地罗织罪名无限上纲落井下石,这样卑鄙的小人(余秋雨先生有讨伐小人“檄文”深合我意),在当时和在今天都应受到道德的谴责,不应有任何宽容(有作家对这样的人也保持宽容并讳其名,我认为不值得赞许)。
(转载自http://zw.nseac.coM科教作文网)
其中,最复杂的又当属B种,也就是王彬彬批评的“萧乾现象”。萧乾说, 能做到不说假话,也需要极大的勇气,甚至准备作出一定牺牲,这决非在伪饰自己。因为“三十年”历次运动中,对知识分子都有一次次表态交心要求,不主动说,被动也得说,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不说假话,容易么?有时,不表态就是同情、就有罪,能说没有风险吗?既然有时明哲也不能保身,为什么不坚持说真话以保节操呢?这是今天特别需要提醒人们“读懂”的。我认为,其主要原因是在于说了真话,在当时不仅不能保持节操,而且要见弃于工农大众、见弃于自己的同类甚至自己的亲属;不仅危及自身、自己的亲属,甚至连带自己的朋友,真正是“身与名俱灭”!笔者其时也小,但迄今清楚地记着有把胡风画作老虎的漫画,以至我日后见到“胡风”两字便想起老虎,如同北方人听到“麻虎”想到狼一样!这与解放前知识分子的为正义献身的结局是完全不同的。那时进步知识分子为崇高真理献身时,所付出的只是生命代价,其自身精神人格乃至他的亲友同志的精神人格都并不受折磨,而这时坚持真理的知识分子却已成为“人民”和“历史”的“罪人”(用当时的话讲叫自绝于人民)。甚至与俄罗斯古典作家被流放的命运也完全不同——他们在精神上依然是强者甚至领袖——中国知识分子在精神上也被彻底“流放”了!因此,他们在当时的缄默对自己、对他人来说都是合乎人道的,甚至是不自私的,应当同情和赞许,也因此,随着运动的增多,中国知识分子越来越“聪明”便是合乎逻辑的结局,只要他们能保持
政治清醒保持洁身自好便不应当指责。张中行先生在整风中,不是也给自己罗织一百零五条“罪责”向组织上“交心”么(《读书》95年8期)?
(转载自http://www.NSEAC.com中国科教评价网) 这就涉及王彬彬的“逆向思维”:“如果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象吕荧那样跑上台去说真话;如果当时全中国的书生,都象吕荧那样说真话,情况又会怎样呢?”所以,吕荧的灾难正在于萧乾们的沉默。王彬彬实在是太书生了。他的“如果”根本不能成立,不能成立的缘故不在于萧乾们是否可以集体不沉默,而在于萧乾们当时仅仅是数种情况中的一 种,不仅还有Ⅰ类中C、D、E三种人不可能上台说真话,而且,更有Ⅱ大类赤诚的正义事业捍卫者,在“时刻准备着”“保卫革命”与胡风或同情胡风“之流”的“邪恶”势力作斗争呢!这是当时最强大一种力量,是知识分子中自认为仍代表历史进步力量的一部分人,当然大部分是单纯幼稚追求崇高理想青年知识分子。他们自认为是与邪恶作斗争, 却构成了邪恶; 他们自认为代表正义,却践踏了正义。这是历史的悲剧,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剧。但在当时,他们并不受道德的谴责,因为他们遵循的正是“无产阶级道德”。而随着运动的发展,当他们也成为革命对象时,才可能有所觉悟。这时,他们便归到第一类中分化了。但即使这时,王彬彬的假设依然不能成立,因为更多更年轻单纯幼稚追求理想的知识分子又站到“正义”的旗帜下,为了同样“崇高”的道义和理想而向他们的前辈或父辈宣战了——这便是酿成“文革”悲剧的社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