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鉴泉先生的“人道”思想研究(3)
2015-02-07 03:05
导读:不论是梁启超先生还是梁漱溟先生,都侵润在“欧风美雨”的话语背景之中,在很大程度上是脱离了中国固有文化精神的。刘鉴泉先生还专门撰写过《进与
不论是梁启超先生还是梁漱溟先生,都侵润在“欧风美雨”的话语背景之中,在很大程度上是脱离了中国固有文化精神的。刘鉴泉先生还专门撰写过《进与推》、《动与植》两篇重量级的文章,痛批西方“以物道概人道”的“进化论”,对当时所谓的科学主义、个人主义之类的东西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认为这不是而然的东西。西方的民主、科学、平等、自由打破了“任天”、“圆道”,天人合一的“人道”境界,给人类的未来只能带来永不停息的争斗。鉴全先生在其《变歌》中写道:“……千年笼络一旦脱,豺狼狐狸同邀嬉。千钧百喙唾陈迹,鲁变齐楚华变夷。我生恨晚乱耳目,纵观忽笑思忽悲,漫言醒眼看沉醉,独患坦道成嵌崎。世间万事尽虚诳,胶柱刻舟吾固痴,古今茫茫哪堪数,谓我哗众将何辞。长歌之哀过痛哭,听我藐藐空於戏……”[16]所以,二梁与刘鉴泉先生都反对胡适先生在杜威的影响下标榜的“实用主义”,归根结底,这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冲突。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二梁与刘鉴泉先生之间关于人生目的的不同看法,同样可以归结为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冲突。
本来,“五·四运动”以来,学术界实际上是把梁启超先生与梁漱溟先生当作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来对待的,可是现在看来,刘鉴泉先生实际上要比梁启超、梁漱溟二位先生“保守”得多。但是,笔者以为,刘鉴泉先生的学说之最大的特点就是“考镜源流、明统知类”,不仅对中国固有学术的了如指掌,而且对西方哲学的各种思潮也把握得相当准确。从《推十书》所反映的情况来看,他吸收西方新学说的速度与深度是令人钦佩的,在批判西学的缺陷时,也往往击中要害。然而,刘鉴泉先生的最大特点在于不人云亦云,始终坚持中国文化的“原典”立场,从学术的灵魂深处捍卫中国文化的真精神,是刘鉴泉先生思想的最动人之处。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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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笑年来为底忙,痴情谁共俗人商。摊书顿喜贫儿富,落笔都成老汉狂。
侈口迂儒无剑气,秃头道士有丹方。生涯说与秋风听,故纸堆中是乐乡。[17]
二
刘鉴泉先生的人道观是植根于他的宇宙观的。他认为人在宇宙之中,不仅是宇宙中的一部分,而且与宇宙相续相联,是大化流行,生生不已的一个环节。他在《群治》一文中写道:
夫孝弟仁义之义,岂独人道之必然哉?远原于宇宙分合之天理,而近基于人心爱敬之良能。盖不止为群之,抑且为天之自然、人之自然也。分合之义详于《易传》、《乐记》;爱敬之义详于《孟子》。吾常持以推说,已散见于各篇矣,兹复总述其略,以述天人群己之一贯焉。夫宇宙万象之则,惟调和与秩序,一则合之趋于同,一则分之趋于异。《乐记》曰:‘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易传》曰:‘各正性命,保合太和。’《礼运》曰:‘连而不相及,动而不相害。’皆是义也。盖宇宙无过二态,一为动,二为静。动则发而行以成和,静则敛而止以成序。故《易传》曰:‘天行健,地势顺。’《记》曰:‘不息者天,不动者地。’宇宙即如是矣。人居宇宙中,亦顺是道,其和合也以爱,其序别也以敬。爱,恩也;敬,义也。盖人之心亦无过二态,其发也,趋于合,没人我而;其敛也,趋于分,定彼此而各守。发者,爱也;敛者,敬也。”[18]
此一段表述植根于相续相摩、不离不流的先秦礼乐精神是肯定的。但是,刘鉴泉先生具有超乎寻常的整合、超拔之功却又十分明显,第一,整合了孔子、孟子与《易传》、《乐记》由人道而天道,由现实践履而形上超越,在至俗至常的人间现世追求至神至奇的功夫。第二,把宇宙的生生不息、於穆不已概括为“动”、“静”二态的流转、互动,实际上就是整合了整个儒家与道家的思想资源。这种整合本来在《易传》、《乐记》中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是,鉴泉先生的整合是基于人生观的,是在讲宇宙万物与人类之生老病死相续相联,因此,践履中透出了高远,凡俗中透出了弘大。其目的是要矫正学术史不离则流,分崩离析的状态,是要批判五·四时期很多人执一而废百的偏激行为,这当然具有更为深刻的现实意义。第三,将宇宙分合之天理与人心爱敬之良能整合起来,实际上是将先秦原典的精神与陆、王心学理论的成果融会贯通。所以,笔者以为,鉴泉先生的思想始终继承了其祖父刘止唐先生立足于孔、曾、思、孟,吸收宋明,特别是陆、王心学的思想资源的理路。萧萐父先生说:“鉴泉先生之学思脉络淹贯经史而以史为重,兼崇儒道而以道为归。”[19]如果把这个判断置放到中国宋明以来学术融合儒、释、道的情势之中来审视,我们就会发现,萧先生所说的这个“道”其实并不是先秦时期原汁原味的“道”,而是宋明以降经过了几番风雨、无数历炼的的“道”。因此,鉴泉先生云:“盖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纵能久而横能大。纵能久者,父子祖孙百世不忘,是以有史;横能大者,远近亲属分殊理一,是以有群。人居宇宙间,纵横系属,不可以离。仁以胹合之,义以序列之,而其本在于孝弟。诸德由是而成,百体本是而制,皆因其自然之情而定为当然之则。”[20]先秦儒家的孝弟仁义之道既久且大,是人之所以为人之异于禽兽者,是系属于宇宙的自然之情,里面确有吸收了道家思想的陆象山、王阳明的影子。“诸德由是而成,百体本是而制”,体现了天与人的高度统一的精神。这种精神既符合宇宙生生不息的,也有利于人之所以为人,植根于善性的自然发展,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逆天之“妄”。因此,这种天道人道一以贯之的理论就不是学派的固执己见,而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