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互补的文化形象──鲁迅、冰心比较论学(4)
2014-09-20 01:39
导读:从鲁迅个体成长史来看,独特的地域文化氛围、家庭境况、成长经历、身体状况,对自小敏感的他有种种深细的。他是深味着人生的凉薄、冷酷、自私、无
从鲁迅个体成长史来看,独特的地域文化氛围、家庭境况、成长经历、身体状况,对自小敏感的他有种种深细的。他是深味着人生的凉薄、冷酷、自私、无谓的争斗……长成的。这就决定了他对人生的体悟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同冰心那样从一个温馨和谐的基调起步而复归于保守这个温馨和谐的境界。从他一生的走向可知,他基本是从爱恨交加的人生的本有的旋律转入悲欣交集的情味的哲性升华中去,结果产生了他徘徊于“绝望”与“希望”之间的“中间物”的立场与生命体悟。这一点,他在散文诗集《野草》中有明确的表现。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13]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我不如彷徨于无地。”[14]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15]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16]
这些不必再多引的句子在突显其文字表现上令人惊奇的张力和组合效果的同时,营造了一个夜之过客、孤独的思想者的形象。那么,这团“彷徨于无地”的“火”想的是什么呢?在他最早发表的那篇白话小说《狂人
日记》里,他想着“中国几千年的吃人史”和因此而来的“救救孩子”的吁求。因为这几千年的吃人史,觉悟的狂人惊诧与愤恨;而在这语境中,“我”亦不免“吃人”,我因之则更多一份原罪式的忏悔;“救救孩子”是我仍“疯”(觉醒)时的呼号;然而作者深味着世俗势力那让人无法摆脱的圈套,“狂人”在小说开头就被预告不疯了,而去某地做了官僚。——有所期望而终至于失败,这种调子在《狂人日记》里便鲜明存在,在以后的鲁迅的小说散文里则越发根深蒂固。《在酒楼上》里的吕纬甫、《孤独者》里的魏连殳,曾怀有理想和信仰却终至于麻木或死亡;《离婚》里的爱姑,因不忍丈夫另有新欢而强烈反抗,但在七大人的威风下还不是屈服?《伤逝》里的涓生、子君,总算是自由地走到了一起,但“娜拉出走以后该怎样”?生活本有的重压使时代的青年男女迈出了第一步却在接着的步骤中茫然败退、消沉与死亡。荒谬,是真实的荒谬。人像是要正儿巴经的做些人事的时候,无边的荒谬的种种便一样样来临,迫着你屈服。
(科教范文网 fw.nseac.com编辑发布) 但我们就此就认为鲁迅是卡夫卡式的消极人生的执迷的咏叹者吗?不,鲁迅的父性力量决不止于他那深邃的对世俗人生下生命荒诞性的洞察,他值得当时及后世人们敬重的地方在于,他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地“反抗绝望”,而这种“反抗”甚至是毫不消极的(哪怕其骨子底下埋了怎样深的悲感)。同是在《野草》中(普遍认为《野草》的篇章代表了他情绪落寞孤独的个人体验,即便如此,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勇敢地“反抗绝望”的战歌),如: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腐朽。/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17]
我只得有我来肉搏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18]
尤其是《这样的战士》中与“无物之阵”抗斗的“战士”,鲁迅反复指出了“无物之阵”的可怕恶毒,然而他总在这之后另起一段写道:“但他举起了投枪!”——那种对比、那种篇章复叠的安排,奇妙地调动着接受者的感情,当战士“终于在无物之阵中老衰,寿终”,“无物之阵则是胜者”时,执拗的鲁迅仍在后面另起一段曰:“但他举起了投枪!”——这简直令人激动得匪夷所思但热泪欲滴。
这就是鲁迅,一个怀着大爱虽死而不屈的人。如果说他为《药》的结尾加在夏瑜坟上的那个花环所显示的温情之意略显简单的话,那他在那些怀念“人间至爱者”的“死”的散文里所显示的情怀则更为深挚。长妈妈(《阿长与山海经》)、父亲(《父亲的病》)、范爱农(《范爱农》)、刘和珍(《纪念刘和珍君》)、柔石(《为了忘却的纪念》)等等,都表达了鲁迅对于人间真爱的珍视和对“无爱”之麻木的悲剧性审视。而当我们接触到另一些浓缩了大爱(包含了爱之不得的“大悲怆”)的篇章时,我们连这些怀念性的爱也觉得境界略浅了。这就是指譬如《野草》中的《复仇(二)》、《颓败线的颤动》这样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