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陌生化”理论纵读(3)
2013-08-03 01:18
导读: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是西方陌生化诗学思想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西方陌生化诗学思想成熟的标志。因前文已对其理论进行过详细论述,
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是西方“陌生化”诗学思想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西方“陌生化”诗学思想成熟的标志。因前文已对其理论进行过详细论述,故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节 布莱希特的“间离法”理论
在什克洛夫斯基提出“陌生化”诗学理论大约20多年后,德国戏剧理论家布莱希特(Brecht)从戏剧理论方面又一次对“陌生化”(德文为Verfremdung,又译为“离间法”或“离间效果”)理论进行了阐述。
一九三五年春,布莱希特在莫斯科欣赏了前来演出的中国京剧艺术,并于次年撰写了《中国
戏曲艺术的陌生化》一书。在书中,他提出了“陌生化”概念,其后,他又撰写了一系列文章,从剧本构成、表演方式、人物语言等方面对“陌生化”诗学进行了深刻论述。
在《论实验戏剧》中,布莱希特对“陌生化”进行了定义:
把一个事件或者一个人物性格陌生化,首先意味着简单地剥去这一事件或人物性格中的理所当然的、众所周知的和显而易见的东西,从而制造出对它的惊愕和新奇感。[54][P204]
在定义“陌生化”的同时,布莱希特又从不同方面对其进行论述:
日常生活中的和周围的事物、人物、在我们的眼里是很自然的,因为我们对它已习以为常。对它们陌生化就意味着把它们放在一定距离之外去。细致地建立一套对习以为常的,从不怀疑的事件进行追究的技巧。[55][P125]
陌生化这种艺术使平日司空见惯的事物从理所当然的范畴提高到新的境界。[56][P125]
可见,“陌生化”就是通过对习以为常、众所周知的事件和人物性格进行“剥离”,使演员与角色、演员与观众之间产生一种距离,进而使人们从新的角度来看习以为常的事件和人物性格,并从中发见出新颖之美。这与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极其相似。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www.nseac.com )
虽然如此,但当我们把“陌生化”放到他们各自的诗学理论中加以考察的话,又会发现两者有着质的不同。
这种差异首先体现为二者对文艺的社会功能认识上的差异。在形式主义者看来,“陌生化”是一个纯粹的美学概念,文学应成为独立的自足体和与世界万物相分离的自在之物,因而很少去考虑“陌生化”产生的社会效果;而在布莱希特,“陌生化”已超越了单纯的形式与结构层面,而成为参与、介入社会现实生活的一种手段,其最终目的在于完成对社会的批判和改造。在《街景》中,他说:
一种技巧,它所要表演的人与人之间的事件,具有令人惊异的、需要解释的、而不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单纯自然的事物的烙印。这种效果的目的是使观众能够从社会角度做出有益的批判。[57][P181]
在布莱希特那里,“陌生化”不仅仅只是一个美学范畴,它更是一个哲学上的认识范畴,是认识事物的一种特殊规律。他曾经把陌生化的实现过程概括为这样一个公式:认识(理解)——不认识(不理解)——认识(理解)。这是一个认识上的三部曲,类似于黑格尔的“正题——反题——合题”的发展规律。首先,我们认识日常生活中的习见之物;其次,通过陌生化手法使我们对习见之物产生惊愕与异化感;最后,在更高层次上达到对习见之物的更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可见,布莱希特的“陌生化”并不像什克洛夫斯基所提倡的那样“唯陌生而陌生”,而是希冀借陌生化达到对事物的更高层次、更深刻的理解与熟悉。正如他的学生维克维尔特所说:“‘陌生化’是在更高一级的水平上消除所表演的东西与观众之间的间隔。陌生化是一种可以排除任何现象的‘陌生性’的可能性……因此,陌生化是真正地令人熟悉。”[58][P204]维克维尔特的话是很精辟,也是很中肯的。布莱希特的“陌生化”不象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仅仅存在于制造间隔,而恰恰正是力图在更高层次上消除这种间隔。制造间隔只是一个步骤,一个程序,更重要的是消除间隔,达到对事物的更深刻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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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二者所依附的理论基石不同。在俄国形式主义者那里,美不在于对外在事物的逼真描绘,也不在于表现了作者一定的心灵情感,而在于文学自身的“主人公”——文学性——所显现出来的诱人的艺术魅力。“陌生化”是“文学性”获得源源不绝的生命活力之所在,也是审美接受者获得新奇美感享受的根本;布莱希特则在“美是生活”的命题上继续前进,它认为美是客观事物的显现,是客观存在在艺术形式中的本真显现。美与生活的关系不是被动的,而是能动的,他说:“一切前进的事物,亦即在生产中导致社会改造的每一摆脱自然束缚的解放,人类按照新的方向所从事的一切改善他们的命运的尝试,不管在文学里作为成功或者失败加以描写,都赋予我们一种胜利的或者信赖的情感,带给我们对一切事物转变可能性的享受。”[59][P120]可见,布莱希特美学理论的基石是牢牢地根植于革命现实主义的大地上,“陌生化”是对被资本主义“异化”文明掩盖下的本然生活的一种挖掘手段。
布莱希特如此强调在戏剧创作中运用“陌生化”手法,这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它是布莱希特把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运用于艺术实践的产物。布莱希特认识到,虽然“阐述人类社会本质的新兴科学在被统治者与统治者的斗争中建立起来了”,[60][P116]然而,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观察事物的新眼光还不能同样用来观察社会”,[61][P116]存在着人与人之间不平等关系的社会仍然是“一个尚停留在黑暗中的领域”,因为,“受到了掌握政权的阶级——资产阶级的束缚”。[62][P116]这种状况带来的严重后果是:“群众并不总是知道要求真实的,当他信假为真的时候,可以几百年之久而不自觉。”[63][P235]从这种社会考虑出发,布莱希特认为戏剧的首要任务,是对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思想和
政治上的启蒙,即启发他们的阶级意识。布莱希特看到,在这个资本主义统治下的“黑暗”社会,传统的是非曲直观念是颠倒的,处于剥削奴役地位的阶级千百年来一直在沿袭着占统治地位阶级的思想意识和道德观念。因为,“统治阶级的思想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的资料,因为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受统治阶级支配的。”[64][P48]因此,布莱希特认为要使戏剧真正发挥其积极的社会功能,有效地反映或揭露被历代剥削阶级偏见或习俗所蒙蔽的现实,就必须使用“特殊的镜子”,而这面“特殊的镜子”,就是“陌生化”。只有通过“陌生化”改变人们的思维定势,引导他们“用异样的目光去认识事物”,[65][P127]对被资本主义异化的世界作出判断,才能打破思想统治上的异化,获得真理性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