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萧红:论漂泊者的生命体验与慷慨悲歌(2)
2013-07-19 01:00
导读:她有了许多坚实、可靠、关心、呵护疼爱她的左翼文艺运动的前辈、同志和战友:鲁迅及其夫人许广平、茅盾、胡风及其夫人梅志,还有柳亚子、丁玲、聂
她有了许多坚实、可靠、关心、呵护疼爱她的左翼文艺运动的前辈、同志和战友:鲁迅及其夫人许广平、茅盾、胡风及其夫人梅志,还有柳亚子、丁玲、聂绀弩、骆宾基等。他们使她欣慰、充实,特别是在芦沟桥炮声的感召下,她积极投身于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斗争协会的事业中,表现了她少有的饱满的战斗者情绪。战斗的环境,不容许一个人过度地沉溺于个人纤细的、病态的伤感里。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她又以女性的视角,从更高的境界与高度去回应时代,思考历史,总结她所走过的人生历程与完整的生命体验过程,这就是史诗性作品《呼兰河传》的诞生。
《呼兰河传》完稿于1940年12月。茅盾称赞该作品“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呼兰河传》是萧红自传性的作品,是中国北方农村变迁的历史面影,而就其创作的文化意义来讲,则是那个时代人们精神生活的真实记录,是真挚感人的历史记忆,也是作家创作思想的具体体现。
作家的创作是一种特殊的精神生产活动,它带有个人独特个性与特有的表现方式。萧红成长在一个特殊的年代,她在战乱频繁、国破家亡、人生漂泊的境遇中感受、体昧五味杂陈的人生世界,而多灾多难的人生社会反过来又加深和丰富了她的人生思考与人生经验。她生来多愁善感,善于沉思。在她的漂泊生涯中,她别无选择,她以作家为职业,可以自由地撰写、自由地思考,穿越历史时空,写她所忆念、感动的一切,舍此,就没有作为一个作家的萧红。作家应该生活在他的作品中,萧红有着自己的创作理念。她曾经说过:“有一种小说学,小说有一定的写法,一定要具备某几种东西,一定学得巴尔扎克或契诃夫的作品那样。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o这里显然包含着一种打破小说固有程式与格局、刻意创新的成熟思想。创作不是宣传,不是鼓动,不单为了某个狭隘的个人与集团利益,而是要在更高层次上去展示人类苦难、爱与抗争的基本母题,给人以精神力量。在创作方法的选取上,萧红个性的内倾的、沉思的、情感的特点,决定了她作品的诗性的、象征的,散文化的特点。在萧红饱受苦难、屈辱与坎坷的一生中,她看似柔弱的身躯中却包藏着一颗不屈的心灵。不管身处何种境地,她脑海中难以忘怀的、她情感深处翻腾着的始终是对故土、祖父、生母的忆念,对故乡百姓的贫穷、愚钝、麻木、心灵扭曲而又凄惨的愤懑不平与同情,对北方偏远地区及中国整个传统的封建家族制度与男权中心社会的黑暗、专制、血腥、虚伪的蔑视和憎恶。鲁迅笔下“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的象征画面正是那个黑暗时代的写照。这种亲见、亲历的感受是那样刻骨铭心、魂牵梦绕和挥之不去。随着抗战进入艰苦的相持阶段,在参与抗战宣传工作中,前方爱国将士浴血奋战、可歌可泣的牺牲精神和后方文化战士声援前线、宣传抗日的忘我热情,令她振奋与鼓舞。另一方面,沦陷区、国统区、都市生活、十里洋场各式人等的张皇失措、背信弃义、卖友求荣、市侩习气令她十分厌恶,并进一步强化了她的情绪感受,撩拨她那敏感心灵的琴弦。爱与憎、屈辱与抗争、历史与现实、现时与回忆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不可遏止。她那活跃的、强健的生命世界、情感世界、精神世界化作激流奔腾不息。她不刻意追求情节结构的完整,而是通过诗性散文与小说文体的结合,善于捕捉人、景的细节,并融进作者体验,随物赋形,终于找到一种表现独特的内省经验的情感表现方式,一种独特的文体结构表现方式,一种独特的“经验世界”的表现模式。她竭尽全力投身写作,每一部作品都可视为她的一次深刻的耗尽心神的生命体验。与她作品构思上的自由出入相一致的是文字风格的明丽、凄婉、又内含着英武之气,使作品在内容与形式上的完美结合达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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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生死场》相比较,《呼兰河传》在运思上显得更为深沉和成熟。萧红运用传统叙事结构,精心擘划,层层深入,登堂入室,由外而内,由物及人,由概述到具体入微的描写展开历史记忆:寒冬腊月,呼兰河城这座北方近代小城,它的街道、胡同、商铺、摊贩萧条冷寞,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卑琐平凡的实际生活,毫无生气。萧红写道:“呼兰河的人们就是这样,冬天来了就穿棉衣裳,夏天来了就穿单衣裳,就好象太阳出来了就起来,太阳落了就睡觉似的。”小城百姓也有他们“狂欢”的节日,如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还有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等,唯有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赏灯、看戏、逛庙会、串亲戚、回娘家、相亲、调情,其乐无比。然而,这些活动大多数是为着鬼神,而不是为着人的,未免给人以悲凉、冷森之感。欢愉仅仅来自于一种对于神灵的偶像崇拜。萧红在这里既生动地记录了这些宗教性的乡情民俗的文化风貌,又深刻揭示了旧中国人们希冀摆脱一种精神枷锁,不幸又陷于另一种精神桎梏的事实。
接着,作者将镜头移到呼兰河城中的“我”的家,“我”的祖父,祖居祖宅、后花园、储藏室;移到了祖宅出租房的东邻西舍。在这一部分,作者打开了她的记忆闸门,倾注了她全部的感情,集中描摹了她童年、少年时代天真无邪的眼中所见到、所感受到的一切,详实地记叙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人和事,构成了全书描叙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部分。祖宅正屋及后花园是“我”童年生活和生长的地方,短暂而欢快的童年刻骨铭心、溢于言表。与周遭贫贱房客们困顿、烦恼的生活不同,这里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却还衣食无忧,家境殷实;与大人们专注的那个敬神弄鬼、烟雾缭绕的冷漠世界也不同,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鲜活的、充满着生气的世界:始终笑盈盈的祖父,割不断的祖孙情;花园里的蜂子、蝴蝶、蜻蜓、蚂蚱,还有花草、果树,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