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萧红:论漂泊者的生命体验与慷慨悲歌(3)
2013-07-19 01:00
导读:在这里尽情地欢奔、雀跃、劳作、获取真知,一切是那么健康、漂亮、宽广、繁华。然而,我的家又是荒凉的。在靠着大门洞子东西壁的相连的七间破房子
在这里尽情地欢奔、雀跃、劳作、获取真知,一切是那么健康、漂亮、宽广、繁华。然而,“我”的家又是荒凉的。在靠着大门洞子东西壁的相连的七间破房子,以及之外的其他三间破草房、三间碾磨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些租住户大都是养猪的、开粉房的、拉磨的一些赤贫者。作者这样描写他们的境遇:“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怀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逆来的,顺受了。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当然,也有例外的。粉房旁边的那小偏房里,住着赶车的老胡一家,这里院子顶丰富的一家,老少三辈,人旺,家风干净利落,主政的老太太说一不二,颐指气使,而媳妇妯娌之间也明争暗斗,各不相让。萧红用极其重要的篇幅详细描叙了胡家童养媳的惨烈的死:小团圆媳妇终于被接进了老胡家的门,也是踱进了鬼门关。她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十二岁的女孩,天真和善,长得高一些,就被认为不合常规,老厨子、有二伯都以异样的眼光瞧着她,更不用说那个凶狠的婆婆。进门没多久,就被婆婆打教,半夜常听到小团圆媳妇的哭声。小团圆媳妇真的害了病,就被抬进大缸,用滚热的水烫,旁边还站着三四个人把搅起的热水往她头上浇。她在挣扎中没有了力气。等到她被赤身裸体地拉到床上,婆婆才拉了一张破棉袄给她盖上。又请了大神、二神用针刺,围看的人“不下三十个人,个个眼睛发亮,人人精神百倍”小团圆媳妇死了。凶狠的婆婆心安理得地告白:媳妇的死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她还用高价请了最好的大神、二神来医治。至于男仆,例行公事去送葬的老厨子和有二伯,他们对小团圆媳妇的死也没有丝毫同情,倒是津津乐道地品尝着斋酒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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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小团圆媳妇命运相似的王大姑娘是萧红小说中写得较成功的人物。她和丈夫冯歪嘴子,是一对贫贱夫妻,虽穷,日子倒也美满。村里人妒忌着,冷嘲热讽不断。王大姑娘不知被多少人说过闲话,也许因为她的勤劳招到周遭流氓泼皮的不满。耳闻目睹的有那些男仆和长舌妇的尖刻之言:老厨子说,她的长相不好,大辫子大眼睛的,姑娘长得像扛工;有二伯说,膀大腰圆的,看上个灰秃秃的磨倌,武大郎玩鸭,啥人玩啥鸟;周三奶奶、杨老太太,加起有三四十个,还有同院住的粉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说王大姑娘坏话的;有为她作论的,说从小就和男孩子在一块,没男没女,开口骂、举手打的,嘴也馋;还有的为她作日记的,即使在飘着大白雪的夜,这些人也会躲在冯歪嘴子的窗下偷听,他们实在是咽不了她们夫妻俩的恩爱,哪怕捞到零星点滴,也要作第二天的骚动宣传。然而,任凭周围庸人们的叽叽喳喳和指指点点,这对贫贱夫妻照例恩恩爱爱,生儿育女,过着俭省、平静的日子。虽然王大姑娘最后的归宿是不幸死于产后病,但却依然那样光彩照人。萧红笔下的女人们,无论是年老的、年青的,凶狠的、柔弱的,“吃人的”、“被人吃的”,还有那些穷极无聊的看客们,其实都是那个病态社会的产物、病态社会的牺牲品。改变社会现状,打破命运枷锁,首先需要的是直面人生,撕碎虚伪、愚昧、自欺欺人的面具,树立起人类真正的人格的尊严与力量,促进人类文化意识——人类是文化的创建者——的真正觉醒。在《呼兰河传》中的最后一位主人公冯歪嘴子身上,作者寄寓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在磨房里打工的冯歪嘴子,勤劳、朴实、心无旁骛,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在那永远是黑沉沉的、风雨不透的磨房里拉磨、打梆、撒年糕,又推着单轮车上街吆卖。既没有街坊中好事者说东道西的闲情逸致,也没有长舌妇们恶语相加、使坏性子的本事。他的正直、憨厚,赢得了同院老王家的大姑娘的爱情,也招致了左邻右舍的议论,然而,他全不理会。当妻子扔下两个孩子撒手人寰,东邻西舍都说冯歪嘴子这回可非完不可了,那些好看热闹的人,都在准备着看冯歪嘴子的热闹,他仍全然不顾,“并不象旁观者眼中的那样的绝望”,“他在这世界上他不知道人们都用绝望的眼光来看他,他不知道他已经处在了怎样的一种艰难的境地。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完了,他没有想过。”“于是他照常地活在世界上,他照常地负着他那份责任。”也许,冯歪嘴子在那个时代算得上是个另类,他贫困、地位低下,其貌也不扬,但他担当起了做人、做丈夫、做父亲的人的责任,体现了一个真正的人的良知、道德和品性,和王大姑娘一样,在周围那群浑浑噩噩的芸芸众生之中才显得那样出众。萧红笔下的冯歪嘴子的形象承续了那个时代鲁迅改造国民性的启蒙批判精神,是对中国数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道德意识的强力反拨,是一种新的文化意识的觉醒。《呼兰河传》的众多人物之传奇而以冯歪嘴子作为收绾,其意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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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传》的文体是独特的,它具有小说与历史记忆、生命体验的双重特点。作为小说,它的构架、人物与情节的提炼,时代氛围与人物命运的变迁,语言描叙的丰富、生动,给读者带来的冲击力,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作为历史记忆、生命体验,它具有无可比拟的客观性、真实性及历史感受的深刻性与情绪体验深深的感染力。记忆是人类的精神,对于往事的追忆、憧憬、眷念、乡愁,实在是人生的一种巨大力量。
著名德国历史学家哈拉尔德·韦尔策指出了历史记忆的重要性,他认为,历史总是不能割断的,“经验是可以跨代传递的”,人们是“通过回忆自己的历史和经历,来过滤所见事物的。”“我们自己的回忆脱离不了客观给定的社会历史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