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易代的偶然性与必然性(3)
2018-01-08 02:42
导读:此时京城的官民百姓,但知吴三桂得胜,将奉明太子进京即位,不知清军紧跟着也已经于三十日晚抵达蓟县。多尔袞在得知李自成军撤出后,与吴三桂一起
此时京城的官民百姓,但知吴三桂得胜,将奉明太子进京即位,不知清军紧跟着也已经于三十日晚抵达蓟县。多尔袞在得知李自成军撤出后,与吴三桂一起统领满汉精锐,星夜赶路,于五月初二晚进抵京城脚下。吴三桂受命不准进城,继续追杀西逃的义军。初三,大明一些在京官员准备好“迎驾”的一应仪仗设备,身着白色丧服,齐集东郊,打开朝阳门,吹号击鼓,迎候大明太子入城。但令明官大吃一惊的,“望尘俯伏”,山呼之后,登上宝舆的不是大明太子,而是胡服拖辮、人高马大的满人(即多尔袞)。不等众官弄个明白,即有清传令兵怒喝:着所有内外官民人等,悉去丧服白冠,“我大清摄政王率满洲兵入城来了!”有脑子转得快的几位明官,迅即联名上《劝进表》,不想被清国内阁大学士范文程呛白一顿:“此未是皇帝,吾国皇帝(即皇太极的儿子福临,史称顺治帝,虚龄7岁即位)自去岁已登极矣,何劝进之有?”10
生当明清易代之际,事前、更多的是事后,有许多人都在检讨和思考这段历史。检讨细致到了应该任用什么人、处置什么人、这个战役该怎么打、那个战役打得如何不对头,以及执行哪些政策就可能逢凶化吉,苦思冥想,呕心沥血,虽不无“事后诸葛”的嫌疑,但看得出是十分用心的。
先说崇祯皇宫里的一帮人。20年前,一位好友特从南开大学历史系收藏的古代孤本里,给我寄来一份复印件,是由杭州人韩顺卿在苏州的故纸堆中发现的,题名为《天翻地覆日记》的手抄本。从文字表达判断应出自内宫宦官之手,也有学者怀疑它就是久已失传的宦官王永章的《甲申日记》。其中有这么一段情节: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日,万岁谕娘娘云:“贼陷昌平,悔不从汝言,早令太子南迁。”入夜,贼犯平则等门,竟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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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早朝,怒书御案曰:“文武个个可杀![原话如此,皇帝的批文常常是白话,清君有时还狗屁不通,明朝没有发现]”
(此一情节在《烈皇小识》等书中均有记载,《小腆纪年附考》亦采入)
……(罢朝后)大门楼接进伪诏一封,召太子、永王、定王入宫,谕“汝等”二字,即哽咽不成语,抚其手。
谕娘娘云:“廷臣惟争义气,全忘忠义。十七年辛苦,仍为若辈所误。朕惟一死报祖宗,但苦百姓耳。”
娘娘云:“毛文龙不诛,袁崇焕不杀,卢象升、洪承畴不必勤王,贼犹可灭。天运人事,一至于此。”
万岁又云:“除却数人,竟无人可图大事耶?”
娘娘云:“早年求治太急,朝廷皆不安于位。后来已补救不及。或者永乐爷杀戮忠臣太过耶?”
撇开《日记》的真伪不论,“娘娘”的看法在当时极具代表性。明方的检讨异口同声地都这样说:当年袁崇焕不杀“皮岛”上的毛文龙,辽东一帮骄兵悍将就不会叛明而降清,明就会有从背后牵制清人不敢贸然南下的武装力量,骄悍的军阀们也无缘替清军灭明充当“马前卒”;不是误中皇太极“蒋干盗书”式的离间计,杀了袁崇焕,辽东的失守以至后来吴三桂的出卖山海关,都可能避免;更要紧的,如果不是把剿杀义军最为得力的卢象升、洪承畴调到抗清前线,改剿为抚,而是趁热打铁,崇祯十三、四年左右,说不定农民军的事情也就侥幸解决了。此后,回头全力对付辽东,何至于有“清兵入关”这局悲剧呢?
搁下明君臣各种“假设”不论,再说李自成方面。在古代,有关农民军的“记忆史”,都是别人给他们写的。那么多的甲申实录,都把他们写成“祸水西来”,所幸还注重描述,北京42天里农民军的行动细节,无意中被保存了一部分。读这些相关资料,头脑里曾闪过一念:但看义军东征沿途,直至入京前后,明朝大批官僚、将帅望风而降,争先恐后“改头换面”,其中不少人品低劣猥琐,寡廉鲜耻,大明王朝人气之差,超乎想象。魏斐德曾据《明季北略》等书作了统计,在京自杀的明官40人,其中大多数来自南方,且多居高位;投降大顺的高级官员竟有167人,南北方籍贯相等,年龄与资历偏低者占大多数。11需要补充说明的,魏没有统计在此前后投降的武官和太监,文官投顺名单中也有一些是受党争之害被诬陷的(南明清查“从逆”,是党争的延续)。有一件事更带滑稽色彩。五月初,有目击者看到,大约是江淮地区的一个前科举人,不知北京已经易手给清人,仍乘船由运河北上,“大为招摇”,到处声称他是去赶“大顺朝”的官员招考的。12这一切似乎预示事变也有另一种可能:不是辽东的清兵在中间横插一杠,李自成是可以慢慢坐稳皇帝宝座的;果真如此,“二十五史”煞尾,就不是《清史稿》,而是“大顺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