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纪的疯癫(下)(1)网(2)
2015-05-13 01:41
导读:昭和五年七月二十四日 今天和妈妈一起去看巫女神乐。那表演的妙龄巫女腰身极是好看,她手持铃儿踩着鼓点,舞姿十分优美。妈妈说巫女神乐实际上是
昭和五年七月二十四日
今天和妈妈一起去看巫女神乐。那表演的妙龄巫女腰身极是好看,她手持铃儿踩着鼓点,舞姿十分优美。妈妈说巫女神乐实际上是古时遗留下来的神灵附身的形式,后来逐渐转变为现在的祈祷舞。我对妈妈说:我也去当巫女吧。妈妈生气地拧了一下我的耳朵。
昭和五年七月二十八日
邹振翼君今天说,我对你们日本人能同时接受几种信仰感到惊奇,同是一个人可以在神社举行婚礼,又可用儒家的道德规范指导日常生活,还可在死后葬在佛教寺院内的墓地里,也可同时信仰基督教。
的确是这样的,我惊奇他的观察之细。
昭和五年七月二十九日
今天邹振翼君几个中国留学生要去岚山游览,我遂自告奋勇为他们带路。到了山顶,他们看着美丽的大井川和对面的黾山、小仓山,几个人一齐惊呼:仙境,仙境!我告诉他们,报纸上说过中国的作家鲁迅和郁达夫都来过岚山,这是作画、咏诗的地方,你们要作一首诗才算不虚此行。他们于是就推举邹振翼君作,振翼君想了一刹那,吟道:薄雾轻绕岚山,九天仙境一般,惠子若着长裙,颇似仙女下凡。我听罢脸热心跳起来,他倒会奉承人呢!
昭和五年八月一日
邻家掘地造屋,从土里挖出一些中国宋代铜钱。邹振翼君听说后,急忙跑去看,我也去了。那些铸有“宋”字的铜钱总共有十几枚,邹振翼君看得满脸兴奋。他告诉我,这些铜钱说明宋代中日间交往已很深。我打趣道:你今天留学日本,说明两国间的交往更深了。他大笑。
昭和五年八月三日
邹振翼君说他佩服《解体新书》的翻译者杉田玄白,一百多年前就知道向西方医学家学习。我说我也佩服,翻译《解体新书》是杉田玄白一生大业绩,这部译著也是日本文化史上的金字塔,西文近代医学的精髓通过此书传到了日本,揭开了关于人体内部构造的千古之谜。看来我和振翼君有共同语言。
(科教作文网 zw.nseac.com整理) 昭和五年八月五日
天阴得厉害,像要下大雨,可家里做饭的木柴还没挑回来。用人菊治老伯病了,不能去柴场。早饭后开始飘起小雨来,我和父亲都有些着急,恰好这时邹振翼君来家听父亲讲课,他见我们面有愁色,当即拿了菊治老伯挑柴的担子就向两里外的柴场走去,他共挑了十担,一千多斤,走了几十里地,累得衣裤全都湿透了。最后一担柴放下,我跑过去把毛巾递到他手上,要不是父亲站在一边,我真想替他把满脸的汗珠擦去。听他喘吁吁呼气,我心里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心疼了。振翼,没把你累坏吧?
昭和五年八月八日
今天是耻辱的一天。上午为一个手术病人做全身麻醉时出了意外,病人突然血压下降,心跳停止,幸亏父亲和振翼迅速采取了抢救措施,没有造成病人死亡。事后父亲严厉地训斥了我,说早在一百多年前华岗青州就使用自制的全身麻醉剂施行乳瘤手术成功,实现了安全麻醉手术,而你到今天还没掌握这门技术。我很伤心。父亲下班走后,我伏在
办公室的桌上抽泣起来,振翼过来轻声安慰我,帮我分析麻醉失败原因,又扶我站起拿毛巾替我擦泪水,我当时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放声哭了。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让我慢慢平静下来,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亲吻起来,长长的吻让我浑身颤栗,我真想永远伏在他的怀里,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永远待下去。
昭和五年九月八日
振翼今天来听父亲讲课,中间歇息,父亲去院中练剑强身时,我俩相拥到一起,我又在亲吻中体验到了迷醉痴狂的感觉,那一刻我真想变成一只小乌,紧偎在他的胸口上。我已经迷醉到听不见父亲向屋门走来的脚步声了,幸亏振翼猛地把我推开,不然父亲会看见我的舌头尖还在振翼嘴里哪!我这样爱上一个外国人,对吗?父亲会反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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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五年九月九日
我今天和秀子去药店采买麻醉药品时,看见一个店员指着对面的一栋房子对两个小学生说:中国诗人郭沫若和他的妻子安娜曾在那儿住过。我的心不由一震:安娜可以爱上一个中国人,我为什么不可以?
昭和五年九月十日
今天傍晚父亲去拜会津川叔叔,母亲在忙家务,我悄悄去到振翼的住处见他。我们长久地拥吻之后,他试探地想解开我的上衣,我知道我该拒绝他,可我没有力气抬手。天哪,他解开后是那样地高兴,他贪馋至极地噙住了它们,在他接连的吮吸声里我的身子也飘飘然像离了地,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我想我快要成仙了,我快要飞到天上了……
昭和五年九月十一日
父亲今天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他不会是发现我和振翼相爱的事了吧?晚饭后,我以请振翼修改用汉语写的论文为借口,又到了振翼的住处。他可真急呀,我刚进门,气还没喘一口,他已经把我抱离了地面。我愿意他这样,我愿意看见他那副急切的样子。在长久的狂吻之后,他用手和目光向我提出了那个要求,我是非常愿意给他的,可这件事太重大了,我有点害怕,我拒绝了他。看见他那副沮丧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我最后答应他:只许看看不许动。他欢喜至极地点头同意,噢,他动手解我衣带时因为快活手都打起了颤。他看见了,他是那样地惊奇和惊喜,他一连地叫着:太美了,太好了,太美了,太好了。我急忙闭上眼睛,我不敢再看他那双跳动着火苗的眼睛,我担心我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佛祖呀,我多愿失去控制啊……
昭和五年九月十二日
振翼今天正式提出要娶我为妻。我当然高兴,我说我要向父亲禀报这件事,并请他也向他的父母征得同意。他说他早已向家里发过信了。他说他相信他们会同意的。我在想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向父亲提出这事,最好是在他心情高兴的时候。他不会拒绝吧?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会为我的幸福考虑的!
(转载自http://www.NSEAC.com中国科教评价网) 昭和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没想到父亲会发那样大的火。我刚说完要和振翼结婚的事,父亲就把他手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他几乎是吼着说:我没想到这个中国人如此大胆,竟算计到我的头上了,我马上就叫他滚!滚回中国去!我好心教他治病的本领,他竟来勾引我的女儿,这个东西!我哭着请求父亲别用“勾引”这种可怕的词,我说不是振翼有意来引诱我,而是我自愿地爱上了他,我的话显然令父亲吃了一惊,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没有再说话。母亲来把我拉走了。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昭和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今天一大早,父亲就差菊治老伯把振翼叫了来。振翼进院时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问:什么事这样急?我轻声说可能是为咱俩的事,你别怕!他点点头进了客厅,我急忙站到隔壁去听。我听见父亲咳嗽了一声,说:邹振翼君,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吧?振翼迟疑了一下说:知道,我是中国的汉族人,现在是留日学生。父亲说: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还做非分之想,想娶我的女儿?我们是日本国民是大和民族,和你根本不是同国同族人!我听见振翼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谁规定只有同国同族的男女才能相爱,不同国同族的男女就不能相爱。民族是人类根据自己繁衍情况和生活习惯、习俗划定的类别,国家是人类根据人们居住的历史状况而作的地域之分,这些都是人为的,也就是人类自己的行为,不是上天的规定,上天只规定了男女应该相爱、结合并繁衍后代。我们只要不违背上天的规定,不违背生命的本能,就不是大逆不道,就不应该受到责难。父亲听后恼怒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叫道: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要听你讲歪理,而是要告诉你,你在我这儿的学习已经结束,可以另找老师,也可以回国。我给你三天时间办理。我听到这儿头皮一炸,猛地拉开门走了进去,我本想朝父亲喊叫的,可因为又惊又气,竟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父亲没有理会我,径自回了他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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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五年十一月三十日
我一天没有去上班,还没到吃晚饭时分,我就跑到了振翼的住处。他也正呆坐在屋里,双手托了腮一动不动,看见我进去,他拿了条床单拉上我就向外边走。我含了泪问他:咋办?咱俩咋办?他停步道:只有两条路,一条退缩,我搬到另一个城市,另找一个导师学习,咱俩从此不见面,彼此慢慢把对方忘掉,你另找一个日本男人做丈夫,我回国后找一个中国女人做妻子。这也是我父母的主张,我没有告诉你,他们也反对我俩结婚。他刚说完我就叫:我不走这条路!告诉我另一条路。他说:另一条路是一条决绝的路,只有很少的人才敢走,走那条路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急了,究竟是啥路,快说!他说,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生米做成熟饭”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一时没有理解“生米”与“熟饭”这两个词的含义,用眼瞪住他,他只得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我们先做夫妻,然后再告诉——我一下明白了。我的心霍然跳起,但随后我想清了,只有这条路能让我获得终生幸福。既然看准了,就做吧,做吧,做吧。
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双眼看定振翼,义无反顾地抬手解自己的衣服纽扣,我要自己来解,我要用这个举动表示我的决心。这是我的初次,我没有任何快感,有的只是一种把事情做了的愿望。我们做了,疼痛,疼痛,疼痛。我咬着牙承受,每当他冲撞一下把疼痛带给我的时候,我都在心里想,他这是在打破界限,他当然要用力,国家的界限,民族的界限,宗族的界限,家的界限,都被我们打破了,现在我们就要走到那个地方了,走到那个只有人的地方,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只有幸福和快乐的地方。
昭和五年十二月四日
早饭后进了父亲的书房,我是拉着母亲一起进去的。父亲正埋头看书。我咳了一声,引得他抬起头来,我鼓足了勇气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放下笔,等着我说。我迟疑了一刹,毕竟这是对爱我的父亲说话,而且是我第一次对父亲施加压力。不过我很快坚定了说下去的信心,这关乎到我和振翼的幸福,我要照计划进行。我说:我要跟邹振翼君走了。——什么?父亲闻言霍地站了起来。——我已经是振翼的妻子了,既然你要撵他走,我只好跟他走了。——你敢说你是他的妻子?父亲气急地瞪住我,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和他结婚了?——你是没有允许,可我事实上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噢,这个中国杂种!他竟敢来糟蹋我的女儿!他边叫边扭身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军刀,那军刀是他的军界朋友津川叔叔送的,父亲不仅喜欢手术刀,还喜欢真正可以杀人的寒光闪闪的军刀。我要杀了这个邹振翼,要杀了他!他拿着刀疾步向门口走去,母亲去拉他,我则往门口一站,拦住父亲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最好先把我杀了!你只要敢去碰一碰他,我就立马死给你看!我把预先握在手中的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亮到他的眼前。父亲被我的决绝和手术刀吓得倒退一步。他不认识我似的瞪住我,把手中的军刀扔到了地上,转而一步一步走回书桌前,颓然坐到了椅子上。我知道眼下不能再说什么,便也退了出来,去了雅子的家里。终于,父亲妥协了,让菊治老伯给我送来了一个纸条:回家来吧。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http://www.nseac.com) 昭和五年十二月八日
我和振翼行的是佛前婚。就是在结婚仪式上,我方知道我们神谷家的宗亲这么多,来了足有上百人。也就是在这个仪式上,我看出神谷这个宗族里的人对我找一个中国人做丈夫都感到意外,一些老人甚至故意对振翼表示冷淡,对我表示不快。我和振翼不时对视一眼,用目光鼓励对方。我们终于把仪式熬过去了,我们相拥着走进了经家庭、宗亲和社会允准设立的新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们长久地拥吻在一起。这一夜是值得我永远记住的一夜,我在这一夜体验了人间最美丽最美好最诱人的快乐……
昭和六年一月八日
全家四口人第一次围坐在一起吃饭。我看出父亲的神态有些不自然,目光总是在振翼身上一触而过。让父亲从内心接纳这个异国女婿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会好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母亲体贴我,父亲不在的时候,悄悄塞给我一卷钞票,要我给振翼添置两件好衣服。
昭和六年一月九日
父亲今天走出手术室时对振翼说:今后凡找我就诊的病人你都有权接待。你既是娶了惠子,就要做好长期在日本生活的准备,我就惠子一个女儿,我不希望你们离开我。振翼点头表示应允。
昭和六年一月十九日
振翼早晨起床看到父亲正在门前练习劈刀,有些诧异:你这么大年纪,还练这个干啥?父亲说:身为大和民族的男人,年纪再大,都要争取保持强健的体魄和拥有制服敌人的本领,以便随时为国效力。你也该很快学会日本男人的做派,按大和民族男人的传统和习惯做事。再过一段时间,你可以放弃中国国籍,申请加入日本国籍。振翼听了没说别的,我不知道振翼的心里怎么想。我希望他们两个平安相处,他们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两个男人。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昭和六年二月二十日
振翼这些天找来了不少关于防治精神分裂症的书,不知他为何又忽然对这种疾病的防治产生了兴趣。父亲是希望振翼在外科上有所造就的,希望他成为全日本有名的外科医生。医学是一个无边的大海,每个从医的人都只能游过其中的一片海域。我把这个看法给振翼说了,他只是笑笑,但愿他听明白了。
昭和六年六月十八日
今天医务所来了个乱喊乱叫的病人,由其母亲陪着。父亲诊断为青春型急性精神障碍。我也看出他的思维破裂,想象荒诞离奇,情感不贴切,行为愚蠢幼稚,振翼对这个病人十分关注,几次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找那位母亲询问平日症状,并做了记录。振翼后来对我说,此人幻觉生动,妄想片断,对其实施昏迷治疗也许会有好处。我默然看着振翼,他这种执著好学的精神令我钦佩。
昭和六年六月二十一日
在军部做事的津川叔叔下午来拜会父亲。他穿着军装,挂着军刀、手枪猛地出现在门口时吓了我一跳。他是父亲的老朋友,过去经常来家和父亲交谈,这一阵子说到外国办事,所以一直没有见他。他今天可能有什么高兴事,一进客厅就朝父亲叫:神谷君,快拿酒来!从他和父亲的交谈中知道他要去中国的东北,到驻在那里的军队任职。振翼由外面回来,我领他进客厅拜见了津川叔叔。津川叔叔对振翼说:你要赶紧加入日本籍,现在中国的东北已有许多人愿当日本的国民。中国是一个贫弱已极的国家,必须由外人帮助治理,我马上也要去,我们会按日本的标准把中国治理好的!我看见振翼的面孔阴沉下来,担心津川叔叔的话中有不妥的地方,急忙拉振翼告辞。振翼问津川叔叔在军队的职务,我告诉他是军界中相当于联队长的官。但愿他没有生津川叔叔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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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六年七月二十日
父亲那天吃早饭的时候,意外地对着振翼说:你们中国就要发生大事了!言语中透着一股兴奋。振翼茫然地问:什么大事?父亲摇摇头答:你等着看报纸吧。我心里暗暗猜着:中国会发生什么样的令父亲高兴的大事呢?有人发明了新的外科手术器械?有人创造了新的外科手术方法?一个中国的大人物生病痊愈了?早饭后振翼临去病房前,语调不安地问我:你估计中国会发生什么大事?我吻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不会是什么坏事的,你看父亲那样兴奋……
那几天我特别注意看报纸,三天后的《晨报》上果然用大字刊载着一条消息:中国军队袭击我驻沈阳部队,关东军奋勇反击,一夜之间占领沈阳全城。我吃了一惊,这不是中日之间开战了吗?振翼看后,脸立时阴沉下来。父亲那当儿说:振翼,你们沈阳完了,归我们日本管了。振翼没有应声,只是把报纸紧紧地攥到了手里。这,就是父亲当初说的“大事”?
一周后,报纸上又出现了大字标题:中国的辽宁、吉林两省悉被我占。
振翼看报纸时,面色发青。奇怪的是,父亲倒越发高兴起来。
昭和六年九月二十八日
这些天,报纸上几乎全是中国东北战事的消息。父亲今天看完报纸后对振翼说:我们打过去的目的,是帮助你们繁荣。振翼没有说话,只是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昭和六年十一月十六日
父亲晚饭后去参加一个聚会,他显然在聚会时喝多了酒,回来时身子有点摇摇晃晃,进屋还在说:庆祝齐齐哈尔大捷,庆祝齐齐哈尔大捷。振翼穿着睡衣出来,默默看着有些醉意的父亲。
昭和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转载自http://zw.NSEAC.com科教作文网) 振翼这些天一上床就闭眼睡去,不亲吻不抚摸更不做爱,而过去的那些晚上,他总是迫不及待地把我抱到床上,火急火燎地解我的衣服,如狼似虎地扑到我的身上忙碌。我不知这是怎么了,是我的魅力减退了?是他厌倦了?或者是他身体不好?昨晚上床后,我十分渴望,在他耳边说:我想早点怀上孩子。可他依然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就睡去了。是不是男人做这事有个间歇期?
昭和七年一月八日
今天的《每周新闻》说,中国的东北全境已被我关东军攻占。还说城里今晚要举行庆祝晚会。父亲晚饭时说他希望我和振翼随他一起去参加庆祝晚会,振翼说他身子不适不能去,我就也留下了。父亲是由母亲陪着去的。站在家门口,能够看见城里升起的五彩烟花,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是该为日本高兴还是该为中国悲哀。两个国家要是不打仗该多好啊!
昭和七年二月六日
振翼昨天后晌出去了,回来时满嘴酒气,而且神情有点反常,进屋就呀了一声,猛把我抱扔到床上,我以为他是要同我玩闹,就随他去尽兴,没想到他竟一边撕我的衣服一边使劲拧我胳膊上的肉,疼得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惹得父亲急走到我们的卧室门外问:怎么回事?我不敢再叫喊。那阵子天还没黑,晚饭还没做,可振翼硬是要做那事,粗暴至极地刺进我的身子,以可怕的狠劲撞我,砸我,我不知他这是怎么了?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他过去做这事时一向温柔,即使冲撞,也总是要问我感觉如何。他今天怎么了?
昭和七年二月九日
后晌突然来了两个穿军服的军官,说是请父亲随他们去附近的军营一趟,父亲很高兴地随他们走了。父亲被汽车送回来时已近半夜,他走到我们的卧房门口,喊醒我和振翼交待:明天起床后把那间大病房收拾干净,要有重要病人来住。早晨起床后我依父亲的叮嘱去收拾大病房,振翼也来帮忙。他的眼里有红丝,显然没有睡好,我抱怨他不该这么早,应该再睡一会儿。他温柔地吻了我。我们有好些天没有这样长久地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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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七年三月十四日
病人是用军队的轿车送来的,病人下车时我才发现原来是津川叔叔。父亲跑上去同几个军人一起把津川叔叔抬进病房的床上。津川叔叔的精神很好,他看见我笑着说:我来麻烦你们了,我的胸部中了两颗子弹,得请你父亲取出来,别的医院我都不想去,我最相信你父亲的本领。父亲给津川叔叔检查了一遍身体后说:我不能马上给你动手术,原因是眼下你的身子太弱,很难承受大手术,你得住上一段时间,先把身子养养再说。两颗子弹晚取几天并无妨碍。津川叔叔听罢笑道:既来到了你这里,就一切听你安排。
昭和七年三月十五日
父亲亲自制定了手术方案。父亲给津川叔叔说:一颗子弹离心脏很近,手术难度比较大。津川叔叔笑着说:你放心去做,我在中国军队的枪炮面前都不怕,还怕你的手术刀吗?告诉你,我虽然挨了两枪,可我指挥部队杀了四千多敌人,我现在就是死了,也值了。父亲说:你是咱们日本的英雄,你让中国人知道了日本人的厉害!津川叔叔接口道:要想征服中国,你必须让中国人对日本感到恐惧,恐惧是臣服的重要前提。我们打开长春城的时候,我亲自指挥把五百多个中国伤兵和一些有抵抗行为的男女活埋了,这一下就把城里还想反抗的人吓住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听我们招呼!听见津川叔叔这话,我打了一个寒噤,回头看了一眼振翼,振翼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愿他没有生气。我不知津川这是怎么了,说起活埋几百人的事来还那么轻松,活埋的中国人也是人哪!
昭和七年四月十八日
早饭后,振翼给津川叔叔量血压,我收拾房间,听见津川叔叔对父亲说:你只要一把我治好,我就重返中国战场,我保证能指挥部队再杀敌三千,报效天皇陛下……津川叔叔的话未说完,振翼手中的听诊器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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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听诊器没有摔坏,我起身把听诊器往他手中递时,看见他脸孔乌青。是不舒服?我急忙扶他出了房门。振翼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我问他是不是头晕,他不说话。
昭和七年四月二十四日
振翼可能是真病了,今天一天只吃了半碗饭,也不说话,就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我有点担心,晚上睡觉时把他搂到怀里,一觉醒来时觉得胸前有些湿,摸一下他的脸,也是湿的,我问他怎么了?你不是在哭吧?他说哭什么?被你胸脯焐出了汗。
昭和七年四月二十五日
振翼昨晚忽然问我想没想过人会变成疯子的事,我说没有。他说应该想到,疯子是会带来灾难的。我问他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事,他说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疯子的声音。我在他额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说疯话呀?!
他也笑了,边笑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昭和七年四月二十八日
振翼后晌告诉我,他们家每一代都要出疯子。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开玩笑?可他的神情又一本正经。他最近总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太累了,夜里那事看来不能太频繁,我得控制他。
昭和七年五月一日
父亲今天说,两天后为津川叔叔动手术,要我和振翼准备好,我仔细开列了一个手术用品单,让振翼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振翼看后说:很全。振翼今天的食欲转好,开始大碗吃饭。我的心轻松了不少。
昭和七年五月四日
明天上午为津川叔叔做手术。父亲专门挑了两个护士来帮忙,要振翼在手术中当副手,要我负责麻醉。一直在这里警卫津川叔叔的军曹告诉父亲,明天做手术时军部还要来人守候结果。那位军曹还特意交待:津川君是英雄,手术一定要万无一失。父亲说:津川君不仅是英雄,还是我的好朋友,我会尽全力把手术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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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振翼拉我出去散步。自从津川叔叔来家后,因为忙着照顾他,我和振翼几乎没有时间出来散步,我们两个在月光下慢慢走着,静静听着小路两边草丛里的虫呜。我心里非常快活,可走着走着,振翼突然指了一下月亮说:你看,月亮上有血!我先是一愣,随后拍他一掌:你说什么疯话呀?!
昭和七年五月六日
1932年5月7日(昭和七年五月七日)
两个人的记叙都终止在1932年5月6日,而津川又是在5月7日死的,那就可以肯定,5月7日为津川做手术时出了事情。
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说得清楚。
现在能够判断的,是我的三爷爷邹振翼大约在这一天做出了疯癫之举,而且他的疯癫之举很可能和神谷先生此后的销声匿迹,和神谷惠子此后的被送进精神病院,和津川大佐当天的死有密切联系。
三爷爷,你那天究竟做了什么?
大安医校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1999年春天
有一个判断逐渐被全家人接受,三爷爷在日本留有后代。那后代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今在日本何处,成为我们不时议论的话题。还有就是三爷爷的遗骨,他究竟埋在京都的什么地方?因为有这两个问题,当一个东赴日本进行商务谈判的机会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立刻抓住它。
我是在一个正午飞到日本京都的。
京都给我的印象和它当年给我三爷爷的印象一样,古老美丽且充满生机。
商务谈判只进行了三天就顺利结束,同行的同事们都去旅游,我则开始寻找当年神谷家办的那个大安医校和医务所。
六十多年过去了,能记得神谷家的人已极少极少,我用了几乎一天时间,才寻到了当年的大安医校和神谷医务所所在地——它如今已是一个人群熙攘的小广场了。我站在广场边努力去想象这里曾立着学校,有着庭院,飘着炊烟,响着三爷爷和三奶奶嬉戏的笑声。一切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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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一个中年人打听过去神谷家开的大安医校和医务所的情况,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说这里好多年前就是广场了,没有听谁说这里有过医校和医务所。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对于这个中年人来说,三爷爷和惠子奶奶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再过一百年,那时的人也不会知道我曾在世上存在过。我们都是过客。
有一阵整齐的吼声传进耳里,循声看去,才见广场中心有几十个头上勒头巾的日本小伙,正挥舞着军刀在练刀术。我走上前去,看见那些年轻人一律的武士打扮,眼露冷光,在整齐的号令下练着劈杀。在那队伍的后边竖着两面旗,一面旗上写着:扬我大日本国武威;另一面旗上写着:让战刀去开拓疆域。
刷!
刷!
刷!
军刀劈过时带着瘆人的啸声。
我的身子怵然一阵哆嗦。找不到了解大安医校的人,自然也找不到三爷爷的遗骨。我后来去了舞鹤,到了那家曾经给我们寄过惠子奶奶遗物的精神病院。病院里的医护人员能够告诉我的,只是惠子奶奶的墓地,至于后代的事,他们根本说不清楚,他们说惠子奶奶即使生下过孩子,那也是在她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前的事。连惠子奶奶究竟是哪一年入的精神院他们也不清楚——他们太年轻了。
我这时已经明白,此行是找不到三爷爷的后代了。
我是在太阳西沉时分站到惠子奶奶墓前的。这是一家民营墓地里的一个小小的单人墓,位于两个比翼墓的中间,墓前立着一个不大的石碑,碑上刻着神谷惠子的名字,名字下边刻有一个图案:
我问那个带我到墓地的精神病院的护士,这图案是什么含义,那护士说:他们担心疯子死后在公墓里会干扰其他死者,就让人刻下这个图案。用意嘛,大约是要圈镇住疯子的魂灵。哦,多么富有想像力的发明!
中国大学排名 我久久地望着墓碑上的那个图案,你真的能圈镇住那些疯癫的魂灵?
附录
我的儿子一向是我作品的第一读者,他在读完这部新作之后,竟提笔写了他对1932年5月7日那天在日本大安医校发生的事的一种猜测让我看。现将他写的那点东西附录于后。这只是一个高中学生的猜测,离真相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把它附录在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兴趣。我期望着有人能帮我作出更逼近真相的判断。
那天的早饭神谷一家都吃得有点匆忙,一放下碗筷,神谷先生就领着他的女儿女婿向手术室走去。——这天给津川大佐做的手术太重大,军部又亲自来了长官守候,他们的早饭不可能像往日那样吃得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当神谷先生领着女婿邹振翼和女儿神谷惠子走进手术室时,护士们刚刚把津川胸部那长长的胸毛剃去并消了毒——放心吧,津川君,手术很快就会结束的!隔着六十七年的距离,我仿佛听见了神谷一郎的朗声宽慰。
仰躺着的津川微微一笑道:由你主刀,我充满了信心。
手术开始,惠子首先对津川实施全身麻醉。然后神谷先生操起了手术刀,利索地剖开了津川的胸部,并探查出了两颗子弹所在的位置,其中一颗离心脏只有一点点距离。当神谷先生低头去剥离那颗子弹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能看见津川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地搏动。三位护士和惠子都全神贯注在神谷先生的手上,没有谁注意到邹振翼这时伸手去护士手上的器械盘里拿起了一把手术刀——其实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诧异,他作为神谷先生的助手是这场手术的参与者之一,他有权拿起任何一种手术器械。
当邹振翼朝津川那打开的胸腔俯下身子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神谷先生都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问题需要仔细察看,谁也没想到他有另外的目的。邹振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将手术刀伸向津川大佐的心脏的,那是极快的一个动作,当神谷先生和惠子及几个护士惊骇地注意到邹振翼的举动时,津川大佐的心脏已经在邹振翼的手上了——他是一个外科医生,他用锋利的手术刀切断津川大佐的心脏与肉体的联系不需要太长的时间。那是极端令人震惊的一刻,所有的人都惊得没能叫出声来,直到邹振翼呵呵疯笑道:我很想看看你的心脏是不是长得十分特别!只是到这时,护士们才发出了凄厉的喊叫,神谷先生才扔下手术刀向邹振翼冲过去。手术室的门也就是在这时被守护在门外的军官和士兵们撞开了,军人们一时没有弄清室内发生了什么,他们先是跑到手术台前查看,看清他们的大佐已经死亡之后才又向扭在一起的神谷一郎和邹振翼扑来。他们是最后才看见掉在地上的那颗心脏的,那时候那颗心脏不仅不再搏动,而且沾满了灰尘。枪声此时理所当然地应该响起,疯子邹振翼也许还有神谷一郎于是张臂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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