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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笔者拟从刘勰对“文学性”的认识和崇尚自然的审美理想看问题。这两段论述,较为充分地体现了刘勰对“文学性”的认识和要求自然美和人工美相结合的审美理想。
所谓“旁及万品,动植皆文……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讲的是自然之形文和声文的美,而“有心之器”的人文,就是一种“情文”,自然之美,本非“外饰”,非人为的,然人文之美,不能不加人工,但应该也要力求“自然”,所以,“情文”与“形文”、“声文”的完美结合,才是最美的文学作品,“夫岂外饰,盖自然耳”,还蕴涵另两层深意:一是讲人文要能发自真情,自然而然,应当“为文而造情”(《情采》)。这其中的理论意义,明显也就贯彻了一种“折中”的思想,其“中”之思想观念,就是要求将自然美与人工美统一起来;二是讲有的文学作品如谢灵运的诗,如出水芙蓉,以自然美的风格为高;而颜延之的诗,镂金错采,以人工美为尚,实也都不妨其为美,只是要适度而不刻求,因为无论是人工美为尚还是自然美为尚,本都应该是自然之道的体现,本都应该是内心自然真情的表达,这其中依然还是存在一个“折中”的问题,“折中”决非是把一件事物“对半开”之意。从这个意义上讲,其“折中”之“中”的思想观念,有以自然为“本”、为“原”、为“宗极”之意,而且其间触及到“主中有宾”、“偏不离本(正)”这样极为深层的思辨思想。这或者也得力于“骈文”的妙用吧!因为“骈对”的术语与理论范畴,常常可以作“互文”解,但也可以不作互文解。不作互文解,自有其深意;作互文解,更加义理圆足。
《风骨》篇: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乎!
《丽辞》篇: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必使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类此而思,理自见也。
《封禅》篇:及扬雄剧秦,班固典引,事非镌石,而体因纪禅。观剧秦为文,影写长卿,诡言遁辞,故兼包神怪;然骨制靡密,辞贯圆通,自称极思,无遗力矣。典引所叙,雅有懿采,历鉴前作,能执厥中,其致义会文,斐然余巧。
——笔者此处拟从刘勰的关于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角度看问题,不举刘勰在《情采》等篇中对此问题所集中论述的例证,意在说明刘勰这一思想是一以贯之的。
上面列举刘勰的三段论述,合而观之,都是讲的内容与形式统一的问题,这里也明显贯彻了“折中”的方法。其“折中”之“中”的理论意义,体现了刘勰所尚之“中”,是与“本”、“正”、“圆”、“通”等不同方面的意义结合在一起的,从而反对过分的奇巧,要能以正驭奇,“新作”要能“通”于“旧规”,但又明显主张“奇气”,所谓“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在这几段论述中,偏向于论述表现的手法,重在讲遣词造句的工夫以及体制问题。但即使在这些方面,刘勰也无不贯彻其“折中”的思想方法和尚“中”的意旨。所谓“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这就把“圆照”到的“理与事”,与“丽辞”结合起来;而所谓“迭用奇偶,节以杂配”,讲的是在对句与单句的使用上要杂配,这就可以使前文讲的“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的论述,表达得更为全面。另外,这里的论述,还说明刘勰的审美和谐观,已经大大发展并丰富了儒家文论的“中和”思想,把和谐的审美观念,灌注到作品的不同层面与层次。后一段论述,笔者特意取自《封禅》篇之中,目的在于说明两点,一是刘勰所论之“文”,有不少虽然属于“应用文体”,但他常从“文学性”的角度看问题,来要求作家注意辞藻的运用,认为班固的《典引》“其致义会文,斐然馀巧”;二是这段话中,刘勰赞美班固的《典引》之作,能够汲取司马相如的《封禅文》和扬雄的《剧秦美新》的优点。所以我们要注意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使用的“折中”、“能执厥中”或“裁中”等术语,和当时同时代人们的作品之中的用法一样,都具有一般具体的“折中”手法或具体的比较异同、兼采两方(两端或两人等)的思想或长处等意义,但其尚“中”之意念是贯一的。
《比兴》篇:赞曰: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合则肝胆。拟容取心,断辞必敢,攒杂咏歌,如川之澹。
《体性》篇: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
《隐秀》篇: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
《议对》篇:又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献说也:言中理准,譬射侯中的,二名虽殊,即议之别体也。
《奏启》篇云:夫奏之为笔,固以明允笃诚为本,辨析疏通为首。强志足以成务,博见足以穷理,酌古御今,治繁总要,此其体也。……是以世人为文,竞于诋诃,吹毛取瑕,次骨为戾,复似善骂,多失折衷。
——笔者此处拟从刘勰的作家论、艺术思维论、创作构思论乃至创作表现与“意象”美与“隐秀”美的理论批评角度,进一步来看问题。
这里引用的刘勰的五段论述,可以分为两组,前三段为一组,后两段为一组,合两组观之,其中所贯彻的“折中”思想观念,主要体现为从作家论的角度出发来立论,要求审美观物做到“触物圆览”。前一组论述,所贯彻的“折中”之“中”,其理论意义,体现的是“圆”而“用中”、环络之中的尚“中”思想。“圆”之“中心”,无所不在;能“圆”才能执其“中”(注:钱钟书先生《谈艺录》第三一篇《说圆》,曾引帕斯卡(Pascal)《思辨录》云:“譬若圆然,其中心无所不在,其外缘不知所在。”第111页,中华书局,1984年。 )。刘勰的审美和谐观与儒家传统的“中和”观相比,其美学内涵大大丰富,笔者认为这主要表现为与永明文学新变思潮中重“圆美”的审美观念的一致性。“永明体”诗人的一大作手谢眺所谓“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注:《南史》卷二十二《王昙首传》附《王筠传》记载沈约述谢眺语,第609页,中华书局,1975年。), 刘勰论“连珠体”所谓“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自转,可称珠耳”,论“声律”时所谓“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论述的就是圆美和谐的问题。创作构思与艺术表现是有个“心手之差”的距离,但毕竟又是统一的。作品的圆美和谐,最终需要作家的审美观物能做到“触物圆览”,艺术构思能够“思转自圆”。钱钟书先生曾云:“……彦和《文心》,亦偶有‘思转自圆’(《体性》)、‘骨采未圆’(《风骨》)等语。乃知‘圆’者,词意周妥、完善无缺之谓。非仅音节调顺,字句光致而已。”(注:钱钟书《谈艺录》第三一篇《说圆》,第114页。)其所谓“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的论述,说明刘勰讲“雅制”、讲宗经尊体、讲“原始要终”地把握前人之所作,都是基本立足于文学作品的审美创造来看问题的。其所谓“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合则肝胆”,这是从作家观物谈到“意象”的构成组合,再谈到创作的表现过程。而在表现之时,要能具备把两种似乎不同、似乎时空距离很远很大的事物,融合到自己的作品之中,这在当时讲究骈对的创作风气中,其创作的例证,是比比皆是的。刘勰特别重视“隐秀”之美,此篇虽残,但其主要精神内容仍在,所谓“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表现刘勰要求作品要能够有“环环相扣”、“层层相生”的韵味,已经提出“象外之意”的把握和传达的问题,所谓“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这是唐代“意境”理论的前奏。“互体变爻”说,本于《周易》,“物虽胡越,合则肝胆”之喻,本于《庄子》(见《天下篇》,又《淮南子·俶真训》引作“肝胆胡越”,在六朝人的作品中,此典并不少见)。从文学理论批评的意义上审视,所谓“物虽胡越,合则肝胆”,是从“比兴”角度来讲“艺术时空”的创造问题。可见,刘勰论比兴,也不是专用“毛诗郑笺”的了。
后两段,与上面所举《封禅》篇中一段论述有相似之处,笔者着意进一步说明刘勰讲“折中”,显然具有儒家的“折中”、用“中”的思想存在,所谓“言中理准,譬射侯中的”,是古人最常用的典故和比喻,这个“中”,读为动词之“中”,有“命中”之意,也由之可以抽象出“符验”之意,这也是“中”之一义。宋代《岁寒堂诗话》有“中的”之说,意谓诗之情景交融之境,要能切于事理物境,令人观之若身处其境。不过,刘勰此处主要是讲“射策”之体,即是一种“探事而献说”的“议”的别体。刘勰把“对策”和“射策”两种文体,归入“议”体,又能仔细区别其异同,这其间也贯彻着“折中”的精神,只不过是形而下的一般比较而已。《奏启》篇中这段论述,特别能反映刘勰的儒家思想,其批评近代文人有些奏文,“复似善骂,多失折衷”,前文已曾说过,这里的“折衷”的含义,和儒家讲的“扣其两端”的意义较为接近,主要就是“平允、中当”的意思。但追究起来,其中前后之论述,也贯彻了较为抽象的尚“中”的思想,即要以“明允笃诚为本(正)”,这也主要是儒家的思想。然而其间也可以分析出刘勰尚“通”、重“理”(事物之理)为“中之正”的意念,所谓“辨析疏通”、“博见足以穷理”云云。可见,不从儒道释三教会通的角度去分析刘勰理论批评的思想与观念,独主儒家为其宗旨,是很难讲通《文心雕龙》的。
笔者以为以上三点,是刘勰“折中”论的精神原则在《文心雕龙》中体现得最主要的三个方面(主要从文学创作过程、表现过程、作品构成及审美理想方面着眼论述的),其它内容,亦因之而可以推求。下面两点是从刘勰的批评理论和《文心雕龙》本身的理论论说(表述)、论证方法及其逻辑特征的角度,来看“折中”论这一精神之体现的问题的,拟简单地论述一下。
4.贵“通才”贵“圆照”贵“见异”以执“中”。
所谓贵“通才”贵“圆照”贵“见异”以执“中”,主要是指刘勰在其批评理论中,包括对作家和作品的批评方法本身,也贯彻了“折中”的思想方法。
《总术》篇:夫不截盘根,无以验利器;不剖文奥,无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资晓术,自非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岂能控引情源,制胜文苑哉!
《指瑕》篇:古来文才,异世争驱;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
《知音》篇: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昔屈平有言:“文质疏内,众不知余之异采”,见异唯知音耳。
这里引用的四段论述,从中我们能够看到其所贯彻的“折中”之“中”的理论意义,至少体现为四个层面的内涵:一是要求批评家能够博观,具备丰富的知识修养,是“通才”,所以能够做到体“要”以执“中”。这个意义上的“中”,与道家讲的“枢要”、“枢中”的思想较为接近,与六朝玄学思潮重“得意”的思想观念,也是一致的;二是观察事物、批评作品要全面,能够把握本质,大处着眼,所谓“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又能小处入手,所谓“将阅文情,先标六观”,要将批评对象(作品)分析成不同的方面,来仔细研究,最终当然又要能够上升到“体要”的高度,不执于一端。这个意义上的“中”,就事物的不同层面不同层次的角度来讲,实质上就是要会通合一,这个“一”也就是“宗”、“本”的观念;三是批评作家作品要不带主观片面性,不以个人审美嗜好为标准,要能够持平、公允、客观,所谓“平理若衡,照辞如镜”、“圆照之象,务先博观”,这个意义上所贯彻的“折中”之“中”的理论意义,就是“中正”的思想观念,但这与儒家“中正”思想相比,已经融入了道家与佛学的思想,注重的“圆照”、“圆该”;四是主张能“见异”,即鉴赏批评家要能够发现所批评的作家作品的“个性特征”,这是辨“异”于“同”的“折中”观念,“同”中要能见其“异”;“异”中要能见其“同”。但刘勰认为同中见异,最为重要,否则不够资格成为某作家或某作品的“知音”的,这是非常具有眼光和卓识的批评理论。
5.求“圆通”求“体要”求“辩正”以执“中”
所谓求“圆通”求“体要”求“辩正”以执“中”,主要是指刘勰之《文心雕龙》的论述方法、逻辑推理的特征而言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其“折中”论之“中”的理论意义,体现为立论圆通周密,分析问题善于抓住事物的关键、本质,最终能超越一般的“然否”之争、“有无”之争,归“辨”于“正”,入于“中”道。刘勰《论说》篇云:
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穷于有数,追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览文虽巧,而检迹如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文心雕龙》作为一部“论”之著作,鲜明地体现了他自己关于“论之为体”的要求和标准。刘勰主张“权衡万事”要“义贵圆通”,不能“越理而横断”,论述要注意“检迹”,有事实根据,以事物的“势”与“理”作依据。“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不是一己之“曲论”,不作谀世之说,力做“通人”,力作“通论”,坚持自己原察事物之“势”、之“理”而获得的批评见解,这可以说就是刘勰的文学理论批评的学术个性与独特精神。虽然,刘勰并不可能完美地实现自己所制定的关于“论之为体”的标准与要求,然而“亦几乎备矣”。
三、结语
通过上文分析,可见刘勰提倡“正末归本”(《宗经》)、“振末以从本,知一而万毕”(《章句》)的方法;反复申说其“正变”与“会通”的结合;主张分析问题把握事物,要“宜明体要”(《奏启》)而“得其环中”(《体性》),不能搞“事非其物,繁略违中”(《箴铭》);主张作家创作,照理要“圆通”,“触物”要“圆览”(《比兴》),如果“虑动难圆”,必“鲜无瑕病”(《指瑕》);作品要能够“斟酌乎质文之间,隐括乎雅俗之际”(《通变》),而告戒作家们“《贲》象穷白,贵乎反本”(这个“本”,即本色、自然之本)的道理;主张批评要尚“中”又要“见异”,“圆照之象,务在博观”(《知音》)等等,就说明刘勰的“折衷”方法论,交融会通了儒道释的尚“中”用“中”的思想观念,不仅是他自己著述《文心雕龙》的研究方法,也是贯彻并鲜明地体现在他的理论批评的各个不同的层面,从而也成为其创作与批评的标准。至于从儒道释的“尚中”思想出发,进一步来研究刘勰的“折衷”论,论者亦多,笔者也另撰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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